又一次,他洗碗,老婆要他多放洗洁精,丈母娘要他少放洗洁精,结果仍然是以两美女翻脸而告终。
奈这个人做事抓手抓脚,在这里碍手碍脚。
你走开吧,你走开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李木又不傻,乐得当甩手掌柜,吃完饭,碗一推,躲进书房打游戏去。
两美女在她们各自的战场,搞卫生的搞卫生,哄孩子的哄孩子,累成了狗,才发现太便宜了李木,不约而同冲进书房,仍然一个用苏州话,一个用苏州普通话,同时说出一句话:
奈当奈是肚老爷啊?
你以为你是谁啊?
李木赶紧起身往厨房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干的事,两美女又紧随其后。
你算是搭台,还是拆台?
你六指头帮忙,越帮越忙?
李木赶紧又退回书房,听到母女在外面用家乡话嘀咕。
母:伊到底听得懂听勿懂?
女:啥人晓得,你自己问他呀。
母:伊到底是木知木觉,还是假痴假呆。
女:你眼睛凶,你看呢?
母:照我看伊是木知木觉,叫也叫个木,哪有好好的人取个名字叫木的。
女:(扑哧一声笑出来。)
母:囡囡,你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千拣万拣,拣了个猪头瞎眼
女:姆妈,当初啥人最起劲?外头人家都晓得,李木是丈母娘先相中的,那辰光你一听说人家工资高,人马上酥脱。
母:我酥脱也是为你——算了算了,弄了个阿木林。
女:嘻嘻。
母:伊晓不晓得阿木林啥意思?
女:我不晓得他晓不晓得的。
母:我看这个“阿木林”伊是不晓得的。
于是李木就得了个“阿木林”的绰号。
从此以后,两美女当着面说他坏话也不回避,反正他听不懂。
李木怎么会听不懂呢,他每天开车上下班路上,都打开收音机听苏州评弹,评弹的唱词有些连正宗苏州人也听不太懂的,他都已经能听懂了,只不过他是会听不会说,因为苏州话实在难学,他也曾学着开过口,两美女一听就嘲笑说,江北驴子学马叫。尤其是要尖着舌头说的那些关键的词语,他的舌头怎么也尖不起来,就像有入学俄语,舌头卷不起来,声音不能打着转滚出来,那是学不好的。
现在一方面到处说要抢救方言,另一方面大家见了面即使是嫡亲老乡也不说方言,即便一个人在自己的家乡,也已经搞不清谁是本地人,谁是外地人,这倒也好,大家适应了,也就不存在看得起看不起的问题了。
好在李木是个工科男,木讷是他的强项,无论是真的木讷还是装的木讷,反正他是头闷驴,对于两美女的叽叽喳喳、哇啦哇啦,他一概装作不懂。有时候孙芸香说,我都要被自己的亲娘气死了,你为什么不帮我说句话?他正好就说,你们说的什么,我听不太懂。
反过来,如果丈母娘向他求助,他也一样回答。
真是个好办法。
有时候,调皮的心念一起,他还可以在其中煽风点火,果然是轻轻一拨扇,炉火又起焰。但这种事情是不作兴的,他不会多做,偶尔为之。 在家里什么事也插不上手,什么事也轮不着他插手。如果母女有一方说他懒,他也不用出面争辩,因为自有另一方替他争辩,而且她们经常转换角色,乐此不疲。
李木完全没有了存在感。
他基本上就是一张工资卡了。
但他并不仅仅是一张工资卡,他还是一只垃圾桶,两美女天天往里边倒脏。
我们忙成这样,赤佬一动不动。
我们做牛做马,猪头三享清福。
外地人到底茄门相的。
外地人到底拎不清的。
面皮老老,肚皮饱饱。
吃吃白相相,混世大魔王。
然后,她们再互问一声,他听得懂听不懂?
不晓得。
慢慢地,李木下班后习惯在单位里多磨蹭一会儿,磨到差不多了,到外面吃一碗面再回家,就说单位效益下降,以后要加班了。
两美女自然是不高兴的,会异口同声批评指责他,当然,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两美女又互呛起来。反正他已经知道,她们是以此为乐的。
李木假装加班,李木的同事紧张了,求他说,你的业绩已经甩我们几个世纪了,你再加班,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李木说,我没有加班呀,我在这里玩游戏嘛。可同事怎肯相信,李木不下班,他也不下班,陪着他玩游戏,最后耗不过了,向李木诉苦求饶,我现在这点收入,虽然也不算太少,可我家境和你不能比,我家什么什么什么……
所以李木也不能留在单位瞎磨蹭。
总算有一天,有个大学同学从国外回来了,班长牵头,同学聚会,大家要好好喝一顿,一律不开车。
这是李木第一次使用优步,在约定的时间地点,一辆宝马七系无声地滑到他跟前,司机眼神挺凶,都没使接头暗号,已认准要车的就是他。
李木眼神也不差,看到车牌号,很牛,三个7,一个8,司机下车,是个很有派头的中年男人,微笑得体,动作麻利,还很细心,他注意到李木的眼神看的是前门,赶紧快步走到右侧,问,先生,您坐前面?
李木一点头,司机已经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李木上车,司机已经迅速回到驾驶座,导航已经设置好了,李木有些担心,说,你不认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