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困潦倒

时间:2017-04-10 12:4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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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荒马乱,再加上我不善经营,家道中落,把父亲留给我的偌大家业败坏得精光,我杵着父亲留下的唯一件遗物——拐杖,饥寒交迫,一步一步艰难前行,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有一种生物的本能,也许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就会倒毙在某一个街口或者树冠下。想不到自己饱读诗书,不说求取功名,连生活都没有着落,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多余,权且充人数而已,悲从心来,在一家阔人后花园门前昏厥过去。

      醒来时,我躺在一张雕花床上,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扑鼻而至,一个姑娘端着一只精致的瓷碗,用瓢羹一勺一勺地往我嘴里喂药汤,旁边还有一个女孩端着一个铜盆,手里捏着一条花毛巾,姑娘对女孩说:“杏花,没见过男人啊?把洗脸水倒掉,再拿些点心,书生想必是饿昏的。”

      杏花没有听姑娘的吩咐而是盯着我惊喜地说:“小姐,书生醒了,你的参汤真管用!”

      我听了她们俩的对话感觉再也躺不住了,一个大男人躺在素不相识的姑娘的闺房里算哪门子事呢?我硬撑着想爬起来,小姐连忙说:“躺着别动,你身子虚,几天没吃东西了吧?一个大男人活成这样,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杏花不失时机地插进来说:“书呆子,还不赶快谢谢我们小姐的救命之恩?”

      我愧疚地欠了欠身说:“没请教,愿闻小姐芳名,谢谢小姐活命之恩!”

      杏花又插嘴说:“书呆子,我们小姐的大名你都没听说过啊?柳含烟。”

      我现在才知道自己躺在芙蓉院里,柳含烟瓜子脸,柳叶眉,乌黑发亮的瞳孔,鼻梁方正,樱桃小口,白净细腻的面皮,果然有出淤泥而不染之风范,芙蓉院正是因她而得名,我赶紧挣扎着爬起来,听说这里进一道门就得五两银子,求柳含烟见一面得百两纹银,陪喝一杯香茶得两百两银子,见姑娘一面听一曲木琴演奏得五百两银子,岂是我一个穷困潦倒之人可以随便进来之地?

      柳含烟嗔怒杏花说:“一个小丫头别的什么没学到,就会多嘴多舌!”然后掺扶着我坐起来。

     我硬撑着下床走近房间正中的小圆桌,桌面是天然大理石镶嵌的,正中放置一盆冬梅,旁边是一套镂空雕花陶瓷茶具,圆凳是景德镇陶瓷鼓形雕花凳,凳面上铺着红色金丝绒垫衬,放眼望去整个房间布置得古香古色,南面是雕花木窗,窗外木台上有一盆君子兰,窗内的春台上有笔墨纸砚;北面是雕花木床,粉红色蚕丝帐幔,床上的锦被刚刚覆在我腌臜的躯体上,现在显得有些凌乱;东面墙面上挂着一柄凤尾剑,一只竹箫,下面的琴台上放置一台木琴,琴台旁是棋具;西面的墙壁上有一幅诗意画,画面上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河边垂柳依依,天上阴云密布,细雨霏霏,一队人字形的大雁,远景是一个小村落,炊烟缭缭升起,画面右上角有一首词,狂草写就,仔细辨认——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水村渔市,一缕孤烟细。天际征鸿,遥认行如缀。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词的下面有一个红色的篆体字印章——柳含烟。看完这首词我眼睛湿润了,我穷困潦倒固然可悲可叹,柳含烟小姐锦衣玉食难道就不可悲可叹吗?社会如此,谁又能独善其身?这首词是柳含烟境遇的真实写照,我转过身对柳含烟说:“小姐真乃天人,琴棋书画无所不会,且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学生佩服!”随即一揖到底。

    柳含烟连忙还礼:“公子言重了,没请教公子如何称呼?仙乡何处?”

    我说:“惭愧,敝姓郢,单名一个图字,就是城外郢下村人,读书不济,未能获取功名。”

    柳含烟宽慰我说:“不妨事,观郢公子器宇轩昂,饱读诗书,不日必将博取功名,不过是暂时手头有些紧,杏花,把给公子准备的盘缠拿出来。”

    柳姑娘这地方是做生意的,像我这样穷困潦倒的人此处绝非久留之地,我想,柳姑娘已经下逐客令了,钱我是缺,但是读书人岂可随便接受他人馈赠?杏花用托盘托出五十两纹银,我推辞说:“廉者不食嗟来之食,柳姑娘好意郢某心领了,请收回去。”

    柳姑娘闻听此言不觉潸然泪下说:“郢公子是嫌我的钱来的不干净吧?你当初决意死去就应该死在偏僻的荒村,既然到了城里,说明你还是想求生的,为何坚持不收我的银两呢?不能活下去又如何能求取功名?”

    杏花不客气地说:“好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们家柳姑娘何等的冰清玉洁?我们小姐卖艺不卖身,天下人尽知,你如何不知?我们小姐昨晚一夜没合眼,守着你喂汤喂水,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了,你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要依我昨天就应该把你推下小河喂王八!”

    我被杏花骂得狗血喷头,一时六神无主了结结巴巴地说:“柳、柳姑娘误会了,大恩、大恩不言谢,我、我怎么好意思再拿姑娘的馈赠呢?断无亵渎之意!”

    柳含烟止住泪滴说:“风尘中人绝无期盼公子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时报答一二,还望郢公子收下些须薄礼,不成敬意。”

    话说到这份上,我实在没有理由推辞了,接过银两在袖兜里袖了,正在这时,老鸨一脚跨进门来,上下打量我一眼,穷困寒酸潦倒之象让她一眼就判断出我不是嫖客而是叫花子,她厉声喝问:“杏花,死丫头,活得不耐烦了?谁让你把叫花子引进来的?看我不揭你的骚皮,打折你的狗腿!”然后转过身对着院子高喊:“来人啦,把杏花小蹄子拉出去扒皮!”

    我终于忍不住了对老鸨说:“别狗眼看人低,我就没有钱吗?”本打算拿出一锭银子来显示一下,不曾想平日过惯了没有钱的日子使用钱也就不习惯,一拿结果五十两银子滚落一地,老鸨见到银子不仅没有见钱眼开而且更加凶恶地说:“杏花这小蹄子竟然与小偷内外勾结把她的腿直接打断。”

     柳含烟终于说话了:“妈妈这是做什么?在我这儿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我这里就不能来客人吗?您如果一定要在我这儿耍威风,谁来了我都不见,您自己看着办!”

     老鸨到底有些底气不足说:“好女儿,妈妈可没有说你,千万别生气,今天来的可是举人老爷,求听木琴一曲,这位公子既然是女儿的客人,就打发他走吧!赶快收拾一下接客。”

     我从地上捡起银子塞进袖兜匆忙推门出来,在杏花引导下穿过后花园,这时候,柳小姐闺房传出《高山流水》木琴声,曲调悠扬婉转,音韵和美,我驻足聆听,那琴声仿佛从我心上划过,大概是专门演奏给我听的吧?(我自作多情地想)令人流连忘返。杏花催促我:“还是快从花园的角门走出来芙蓉院吧!小心夜长梦多。”我想,这真是一次奇遇,平生从没想过进妓院,却进了最高档的妓院,不但没花钱还得了一笔数目不菲的银子,不知是祸是福?沿着小河边漫无目的地向前溜达着,突然后面杀声震天,我回头一看,好家伙!五六个王八,衣服上有芙蓉院的字样,拿着朴刀,提着水火棍向我直奔过来,我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应付五六个打手,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没命地向前狂奔,小河突然在此处拐了一个大湾,真是前有河水挡路后有追杀,看来真不该拿这五十两银子,为五十两银子把小命丢了真不划算,但是已经不容多想了,有一个跑得快的王八已经逼近了我,举着水火棍向我头上打来,看来老鸨还是不肯放过我,钱虽然是柳小姐送给我的,但是在老鸨看来只要是妓女的钱就是她的钱,绝不容许流入外人之手,估计我今天是死定了,虽然不会游泳,死于水中也比死于王八之手来的干净,我不及细想扑通一声跳进小河,王八却不依我,他们也纷纷跳进水里,必欲置我之死地而后快,有一个王八的朴刀在我头上含光一闪,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根竹篙啪的一声弹飞了朴刀,随即一竹篙打下去,那个王八蛋沉到水里去了,就见附近一条小船上飞起一个人来,竹篙支撑在河水中,一个身影一闪,啪啪两声,两个王八被踩进了水里,另外三个王八一见势头不对往回就跑,竹篙早到,几个人都被按进了水里,此时我才看清是一个身着素色小花的姑娘,轻功武功了得,五六个王八竟然不是一个姑娘的对手,姑娘已经身轻如燕地回到了她的小渔船上,然后伸出手来一把把我拉到船上,我哆嗦着说:“谢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然郢某早就成了刀下之鬼了。”

      姑娘打断我的话题说:“休要啰嗦,你一个文弱书生如何敢得罪一班流氓?”

      我只得将情况说了一个大概,姑娘听了以后问:“银子还在吗?”

      我摸了摸衣袖,银子早就不知去向说:“大概掉河里啦。”

      姑娘哈哈大笑说:“瞧你命苦的,拼着性命得来一点银两还丢在水里了,你也不用去进京考举了,现在贪官横行,你如果想当清官,必然死得很惨;如果你不想当清官,朝廷不差你一个贪官,贪官越多老百姓就越苦,听我的学会一项谋生的本领是最要紧的,干脆跟着荷花姑娘我学打渔吧?”

     我已经没有选择了,想起柳含烟墙上的王禹偁的《点 绛 唇。雨恨云愁》,如今这个世道哪有我的存身之处?听荷花姑娘的话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我说:“若蒙姑娘不弃,小生愿执鞭坠镫,追随姑娘左右。”

    荷花说:“你酸不酸?给我留几颗好牙,我还吃鱼呢,以后你就是一个渔夫了,不要酸文假醋。”

     从此,我跟着荷花飘泊在江河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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