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勇
开花去乡下走亲戚，返回时不巧遇上了一场暴雨，所幸暴雨来临时路旁正好有个山洞，于是忙不迭撂下亲戚迭她的那篓红薯钻了进去。
那是个约可容纳五、六个成人的天然洞穴。但开花进去后仍难免被雨水淋湿，原因是暴雨伴着狂风斜射进洞，而里边更利于避雨的地方已被一个先行到达的十二、三岁的女孩占住了。开花见了二话不说就强蛮往里挤，那女孩看看开花结实的身子又瞥瞥她那张写满霸气的脸，只得哑着声一再忍让，就这样开花很快就夺取了那女孩的原有位置。
阵阵袭来的雨水不多久就把那女孩身体正面的太部分淋湿了。淋湿衣服后，那女孩干脆就勾着头跑进了风雨中。开花见状心里不由得生出愧疚，但这愧疚立刻又被欣幸所取代。开花想，人生在世就得强横一些，否则眼下跑出洞去淋雨的就不是那女孩而是自己。这样想着的时候，开花忽听到“噗”的一响，同时眼前就像塌了天似的一片漆黑。摸索着往前去，发现脚下碰到的是泥土而两手触到的竟然也是泥土。毫无疑问这洞已塌方堵死了!开花立时慌恐起来，于是拼命扒开泥土，扒累了歇歇了又扒，但她却始终未能扒出一丝光亮来，直至筋疲力尽瘫倒在泥土里。
这时的开花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救的气力和信心，紧紧簇拥着她的是无尽的悲哀与悔恨。开花哀的是眼下自己唯一的希望是外边有人营救，但现在这样风雨交加的时候，这条原本行人稀少的路上根本不可能有人。开花悔的是刚才不该挤走那女孩，若是里边有两个人，这会儿也许能够扒通洞口。开花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被老天爷活埋在这地方。
接下来开花便开始了反省。开花觉得自己这一生最最对不住的人要数丈夫老顺。老顺本是个老实、勤快而且很会体贴老婆的男人，但她却对他这不称心那不满意，时不时地跟他赌气冲他发火，还死死管着家里的钱不让老顺沾手，就在昨天下午，她还为老顺偷偷攒私房钱的事数落了他一通。那钱原本是老顺留下孝敬他娘的，结果硬是被她毫不客气地缴了个干净!现在自己要死了，留下老顺孤孤单单呆在世上，饭凉了没人热，衣服破了没人补，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没人照应……想到这里，开花禁不住鼻子一酸哭了起来。然后想到了儿子冲锋。别看冲锋平日里太大咧咧的，其实骨子里像他爸，心地善良，为人忠厚，而且对她很顺从，她叫干啥就干啥。但她却嫌他老实平庸没出息，为此小时候常挨她的打。成年后也没少挨骂。再后又想到了儿媳春萍。春萍嫁给冲锋后，一心一意跟着冲锋过日子，成天里里外外地忙个没完，并且从不说她闲话，还时不时买些吃的或是穿的送上门来讨好她，邻居们都羡慕她有福气娶了个通情达理的好儿媳。可恨自己鸡蛋里挑骨头专爱找春萍的不是，时常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责怪人家。记得去年过年，听说春萍买了一条“芙蓉王”烟送她爸，自己竞气冲冲登门指责她，说她铺张浪费不会积蓄就知败家，气得她呜呜哭了半日。同样对不住的还有邻居巧云、同事晓琳、表姐菊英……唉，思来想去，就怪自己为人处世太强横，只怕今后死了还要惹人说不是!
说起来也是开花运气好，就在她瘫倒在洞内等待死神的来临并一遍遍痛心疾首地作反省时。外边有个冒雨给鱼塘放水的男人正好路过这里，那人根据路旁那篓红薯判断洞里必定堵住了人，于是挥锄挖起来……
“重返人间”时外边已风停雨息。开花诚心谢了救命恩人，然后坐在路旁石头上歇了一阵。然后再去附近水渠边洗净手脚。接着准备返回去继续赶路时，开花发现有个老头正弓着腰搬动她那篓红薯。看得出那老头是进城卖菜回家的农民，身后的竹筐里还装着好些没卖完的土豆，开花见了连忙冲过去圆瞪双眼凶他：“哎哎哎，你动我东西干什么，手发痒啊!?”
老头吓了一跳，起身嘀咕道：“你……你这人真是，我只是移动一下你的篓子，免得挡路，又不是拿走你的……”
“这么说你还有理哟!”开花一听火起，猛一脚踹翻对方那盛有土豆的竹筐，“好，那我也动一下你的东西，反正又不拿走你的!”
(责任编辑小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