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方亮悄无声息,一连三天。
不,实际上截至周三上午,应是两天两夜多一点儿。这很可疑是不是?以往的每天上午,他总会打个电话或发条短信来。反正,安然独身一个,什么时候都可以接电话,收看短信。她从不主动联系他,一者出于禁忌。再者,女人嘛,总得保持最起码的矜持,或尊严。
这天上午没课,即便有课,安然也得跟人调一下。她要去看看儿子小乐。昨天下午,小乐打电话来,说他感冒了,很难受,想妈妈。挂掉电话后,安然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呆愣半天,直到眼前一派朦胧。这是另一块鲜亮的伤疤,不能碰,想想都不行。有时候一个念头,也能刺得你浑身疼。安然逼迫自己不去想。然事与愿违,越是不想碰的东西,一旦碰到伤得就更厉害。好比你怕火烧怕烙铁烫,你刻意与它们保持距离。在生活中,你却往往躲不过,你被火烧得龇牙咧嘴,被烫得皮肤生起燎泡,甚至溃烂。
离婚,当然涉及到儿子的争夺战问题。
因为一段婚姻经过经营,宣布破产,只剩下这个对双方都至关重要的“财产”。
包括父母,包括小茹等几个好友或同事,就没一个支持她争抢小乐。一边倒的道理很明白,不用解释都明白。已是三十三岁的女人,重新构建一个家庭的硬件还能剩下多少?假如再带个孩子,几乎相当于无。这年龄的女人,跟男人截然不同。男人的这个季节,正适宜呼风唤雨,兴风作浪。既有财力,也有成熟的魅力,加在一起,就等于硬实力。不需要太动脑子,刚出大学校园的女学生,也会心甘情愿跟着走。现如今男人的中年从四十岁开始,女人则整整提前十年。女人的三十岁就是道坎。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任你如何风情万种如何贤淑本分,也不是男人挑老婆的首选。
男人个个都是食肉动物,喜欢新鲜的。
安然不朝这条线想。她想的是,还再什么婚呢?婚姻有几多好处?就没见过一对中年男女身上闪着爱情光芒的。说老夫老妻浪漫的爱情,逐渐转成波澜不惊的亲情,纯粹是扯淡,或者说是无奈。还有,相敬如宾这句话,尤其虚伪无比。一男一女到如宾的境地,换个说法也就是相看两厌。她还想,带着儿子,娘儿两个一起过又怎么啦?我就不信一个人养不活一个孩子。那时,儿子已六岁,那眼神她都不敢去碰,怕一碰自己的心就哗啦一声,如一地碎玻璃碴。但她心里的信念一直在。都啥时候啦,顾不得儿子的伤口了,脸都撕破了还顾得上优雅?不能退却啊,你要去战斗,要去厮杀,你可以披头散发,可以赤膊上阵,可以鲜血淋漓!只有赢得儿子,你才能赢得一切。那时,再慢慢去医治儿子的伤一点都不晚。
在那个硝烟弥漫的过程中,安然左冲右突,纯粹单兵作战。最后,豪迈地倒在前沿阵地。莫说安然单兵作战,即便她整个家族都联起手,也未必能赢。不说别的,单说那对狗男女,那对被自己堵在自家被窝里的男女,都是啥身份?
瞧瞧,男的是法官。女的呢,是个律师。
法官宣判之后,安然坐在那里,脸色像一张白纸。她嘴唇哆嗦,目光呆滞。几秒钟过后,突然弹簧一样蹦起来,指着对面那男人,那个曾经出现在自己婚姻里的陌生男人,破口大骂。然后,她扭头对着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法官,你们,一个个的,也都是睁眼瞎。所有人都呆愣片刻!默默退场。最后,只留一个安然坐在地上,仰面朝天,号啕大哭,像个乡下泼妇。那时候她不是教师,那一刻她真实无比。
现在,小乐在他奶奶家。这样很好,很好。
安然之所以选择在香树街租房子,目的也在此。离儿子的小学近啊。她可以早早起来,站到学校门口,目送儿子进校园。当然,离儿子爷爷奶奶家也不远,可以趁那个畜生不在家的时候去看一看。后来,安然多多少少也有点想开。男孩子嘛,毕竟皮实一些。让他经历点风雨也好,熟得快。孩子就跟庄稼一样,一眨巴眼工夫,就会长大。小茹说得也对,判给谁重要吗?他身上淌的是你的血,他从你身体里出来的,不管长多么大,不管你在哪里他在哪里,除了你,谁是他亲娘?这个还要怀疑?至于判决书,不过就一张纸。没听说一张纸能断绝亲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