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婆对不起
楼道里传来“咔，咔”的皮鞋声，清脆，稳健，透着阳刚之气。
婉晴在熟悉的脚步声中睁开眼睛，仰望屋顶微笑。脚步声在门外停止了，传来钥匙插进锁眼儿旋转的声音。她翻身面向墙壁，摆出一个熟睡的姿势。抬腿撩开新买的睡衣，露出一条白得发亮的腿。
国庆走进屋子，突然愣住了。客厅里多了一条大红的纯手工羊绒地毯，他对地毯这东西外行，但再外行的人，也能看出它绝非俗物！他盯着那地毯，脱衣服，换拖鞋，发现穿拖鞋已经不合适又把鞋子放回鞋柜，光脚踩着地毯，一步一试探地走进卫生间。他的面色不太好，眉头皱得紧紧的。
婉晴听着客厅里的动静，期待着丈夫扑进来趴在她身上腻几句，却迟迟不见动静。她有些气恼。直到听到卫生间里哗哗的冲水声，这才踏实下来。老公去省委开会一星期了，小别胜新婚，洗刷干净再来陪她，完全可以呗！
国庆走出卫生间，用浴巾揉搓着湿漉漉的头发，还是盯着地毯发呆。他打开客厅里所有灯光设备，仔仔细细地端详。
四室两厅两卫的住宅、法式宫廷灯具、沙迪雅装潢公司设计的工艺墙壁、满屋子IKEA高档家具国庆以为他的家也只能这样了，这些东西的价格，估计在本市整个商界都罕逢敌手，他竟然忘了自己家还没地毯！而他的老婆，利用他出差的几天时间就把这个“缺憾”弥补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漂亮吗？”婉晴知道老公正在观察她的杰作，得意地喊。
“漂亮。”国庆嘟囔一句，关灯进了卧室。卧室里也铺了一模一样的地毯，在床头灯那粉红色光芒照射下，满屋子充满了暧昧的红光。他闷闷不乐地上床躺下。
“干吗耷拉脸？”婉晴翻身搂住老公，一条腿压到国庆肚子上，撒着娇。
“累。”
“不许累！”
“真累！”
“你再说一句？”
国庆吭哧两声，无奈地转过身子，抚摸老婆后背。
“漂亮吗？”
“漂亮！旷世佳人！”
“别放屁！我说的是睡衣！”
“也漂亮！”
“尚桑子御品，三千六百八。”
崔国庆倒吸一口凉气，很认真地摸索起这睡衣来。估计西游记里那摸索锦裥袈裟的金池长老也不过尔尔。
确实是好东西，国庆对女人睡衣这东西外行，不会评价。只是觉得手感很好，再有就是款式有点那个。可是，就凭手感好和让人想那个，三千六百八也太那个了吧？
“你那地毯多少钱？”
“进口的波斯宫廷红，纯手工羊绒，二十六万。”
国庆脸上的肌肉哆嗦了一下，刚摸到老婆大腿的手猛地停住了。
“干吗？”婉晴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不解地看着老公。
“我爸想让我出点儿钱，把老家的小学装修装修，我求了你多少回了？老家要我帮忙，你一分钱没有。买个地毯，你花二十多万！”
“滚开！”婉晴一把把丈夫推开，“老家老家！又是老家！崔国庆我告诉你！我照顾你爸你妈你妹是应该的，别的人门儿都没有！村里是个人就是你家亲戚，连他妈猪猫驴狗都是你亲戚！它们爱和你多紧多近，和我没关系！我的钱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有本事自己赚，没本事穷死饿死和我无关！”
“顾婉晴我也告诉你，你也是村里生村里长的，你的老家是蛤蟆沟顾家屯儿，十几年前，你也是一柴禾妞！”
“柴禾妞怎么了？我混出来了！你老家的人有本事，去当比尔·盖茨呀！我保证不跟他们借钱！”
“别说了！睡觉！”国庆不耐烦地翻过身子，“喊什么呀？我以后不求你不就完了么？我自力更生，装修不起房子，买玻璃我还买不起么？”
“起来！”婉晴一声怒吼，一脚踹到崔国庆屁股上，崔国庆猝不及防，突然就跪到了床底下，连滚带爬站起来，这才发现老婆真火了。
“你有钱了是吧？和我分是吧？”顾婉晴盘腿坐在床上，指着老公鼻子数落，“你身上什么不是我买的？全他妈给我扒下来！房子也我买的，滚回你的公家房里去！当你的人民公仆去！”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国庆傻眼了。老婆对老家耿耿于怀，可人家对他好啊！知道他花钱小气，连内裤袜子都不用他自己消费的。他穿的西服，可比那什么天蚕睡衣贵多了，招惹人家干吗呀？确实，老家的老百姓，和她顾婉晴没关系呀！
“行了行了！我错了！我这不也是话赶话的事儿么？”国庆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警惕地看老婆，担心她再来一脚。果然，老婆抬腿又要踹，他一骨碌跳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