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鹤看着叶紫花心里嘀咕,这女人,五级风都能刮跑。他刚要转身,又回头看一眼叶紫花,两道剑眉跳动一下,“你、你是——”王一鹤疑惑地问出了声。他手里拿着的笔啪地掉到桌上,思绪一下子就回到那年冬天的腊月,炕上那个披头散发生孩子的女人他又一次看看女人,可真见老。张木森看看女人又瞅瞅王一鹤。叶紫花苍白的脸瞬间就涨得通红,王一鹤这张脸她一辈子都不能忘。要不是这个警察,赵小宝说不定啥时候才能见着亲爹。
“你自己说。”张木森看着女人。王一鹤看见张木森脑门和脖子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叶紫花苍白的脸再一次有了血色,她抬起头,嘴唇嘎巴了半天,眼泪却出来了。王一鹤示意给她一杯水。女人接过水还是不说话。“你舍不得告他啊?你要不说我说。”张木森怒视女人。“别、别”叶紫花的眼神儿惊恐地哀求着。张木森明白女人的心,他看一眼赵小宝:“你先去隔壁房间,需要时叫你。”王一鹤让人带走赵小宝。
叶紫花瞄了一眼男人,长出一口气,男人握住她的手,她知道他另一只手里攥着救心丸,女人身上有一丝暖流淌过,后半生的幸福生活就握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手里。是她让这个给她饭吃,给她衣穿、让她儿子读书的男人蒙受耻辱,把他的心伤了。叶紫花还没说话,哭声先出来了
“前天,就是十四号那天,我妻子被赵大癞子诱骗出去,一天一宿强奸六次。她本来就有严重的心脏病。”张木森的嗓子沙哑了。王一鹤示意他等会儿再说。坐在王一鹤对面做笔录的小刘抬头看他,那眼神儿分明是问有什么不对吗?王一鹤冲他咧一下嘴,小刘看到王队脸上痛苦的眼神儿突然明白,他憋不住尿了。
王一鹤从卫生间走出来,脸上一片晴朗。
“让当事人讲,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一鹤的躁气终于随着那泡悠长的尿泄出去。他心情轻松地看着这对男女。
叶紫花断断续续地讲起来
那天,叶紫花踩着第四节下课的铃声来到学校,她在冲出教室的一大群少男少女中一眼看到儿子。赵小宝对叶紫花的到来吓了一跳。“怕啥,咱俩见你爸去。”叶紫花拽过儿子的手。“我不是说不见吗?”赵小宝倔头倔脑地看着母亲。叶紫花把儿子拉到僻静处说:“别冒傻气了,他是你爹。再说你要是不见他,他就来砸咱家窗户。”叶紫花说到这儿自己倒吸一口凉气。儿子被她连拉带扯地拽上了三轮车。路上,叶紫花还四处踅摸,看能不能遇到男人张木森。
叶紫花带赵小宝在城北找到赵二说的“六元小吃部”。他早已等在那里。
赵二先是一愣。两年没见儿子,竟然长得比他还高,下巴上都长出毛茸茸的胡茬儿了。他伸手去拉儿子,赵小宝一甩手挑衅地坐到椅子上,还眯着眼睛看赵二。
“嘿嘿,长出息了,见着你老子还吊着眼”赵二嘴上骂可心里一点也没生气,他给赵小宝要了盘锅包肉还要了一罐可乐。“哎,小鸡巴崽子挺倔呀,你爹我容易吗?早上才出来,晚上就请你们吃饭。没上‘四元小吃’,就想给你们娘儿俩吃点好的。天天吃你妈捡的烂菜,磕打够呛吧?”赵小宝根本不听赵二说话,他用食指套住可乐的拉环,嘭地一声,姜黄色的沫儿就溢出来。赵二要一杯散白。他贪婪地喝了一口盯着叶紫花问:“咋地,你不吃?”
女人一点食欲也没有,心里只想着快点回家,她还要为男人做晚饭呢。赵小宝晚自习上到九点,张木森到学校接他。虽然这辆三轮已经是男人的第三辆车,前两辆被城管和交警大队没收了,可他仍然在这辆车上装一个电铃,一按就响起时下最流行的《月亮之上》。只要一听到这声音,叶紫花就乐颠颠地把饭菜端上桌。
“想谁呢?我才是你男人。”赵二一只手伸过去。叶紫花下意识地往后躲闪。赵小宝停止了咀嚼,冷冷地看着赵二。赵二被他的眸光震慑住了。“哼,你个小狼崽子。”赵二的谩骂听上去有点虚张声势。“快点吃吧,孩子今晚都没上自习。眼看要中考了,耽误一堂课可不是说着玩的。”叶紫花看着赵二。“着啥急,不念书还能咋地?我还没上过——”可能赵二想起自己二十多年来没离开过监狱,就噤了声。
赵二光头上白花花的皮屑像柳絮,而红赤赤的地方更吓人。赵二第一次从监狱里出来,就得了牛皮癣。叶紫花不愿再看下去,她低下头。“咋地,你都不愿瞅我了?我有今天还不是为你们,想让你像别人家的娘们有吃有穿,你他妈的敢嫌弃我。你敢惹我,我杀死你老爷们儿”赵二的唾沫星子喷到了叶紫花的脸上。
“你再骂我妈,再骂?”赵小宝瞪圆了眼睛把筷子摔到桌上。
“咋、咋地——我不骂了,儿子。”赵二刚要急眼,一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没实施,口气随即又软下来。
“别喝了,我们得早点回去。再说,你那病不是越喝越重嘛。”叶紫花像着了霜的草,蔫软不说,还气色灰土。“你他妈的”赵二把下面的话咽回去,又要了一杯酒。“老子在里面又是两年,啥都馋,最后连馋啥都想不起来了。你们以为我在里面享福啊?其实,我、我——”赵二哽咽的声音让叶紫花的心也软下来。“你没去医院看看?”她问。“看啥看,你还不知道。别说没钱治,就是有钱能治好吗?在里面有一个多月睡觉没人挤我,我打扑喽睡,他们都怕被传染。牛皮癣就数我最重,到病号房又被传上疥疮。你看,你看”赵二撸起衣裳袖子让叶紫花看。“他们还给我起外号:‘赵大癞子’。”叶紫花纳闷,皮肤病都是春秋两季发病,可这寒冬腊月,赵二的病还这么重?看来,他真是无可救药了。
“呵、呵,赵大癞子、赵大”赵小宝呵呵地笑起来。赵二始终盯着叶紫花,根本没在意赵小宝奚落的笑声。叶紫花被赵二淫邪的眼神儿吓得一颤一颤的,她几乎哀求地说:“快吃吧,我和儿子还得”酒精的刺激使赵二的脸白的地方更白,红的地方更红,像黑白花奶牛。“你的病咋样?”
赵二这么一问,叶紫花想起张木森让她吃药的事儿。“刚、刚才出来忘吃药了。”叶紫花声音又细得像游动的风丝儿了。“唉,对了,我还给你带了祖传秘方的药。拿杯水。”赵二粗鲁地吆喝服务员。“这是啥药,咋跟救心丸不一样?”叶紫花看着赵二手里的药。“傻逼,老记着破救心丸,那是治你病的药吗?这药是我在里面的难友给的,他家祖传治心脏病,可出名了。要不是他把女人搞大了肚子,发大财了就他这药吃七八片就能治好病。”赵二晃了晃手中的药。叶紫花心里掠过一丝疑问,自家配的药咋还能装进锡纸板上呢?
“操,快吃吧。我他妈的还能害你咋地,管咋地你也是我儿子的妈。”赵二催促叶紫花。“赵二再坏,也不至于下药毒死我。”叶紫花给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