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式汤面名满天下,享誉海外,老外,归国华侨,外地人,特别是上海人来苏州,一碗观前街“黄天源”的汤面是必点的。上海滩的大流一氓杜月笙对汤面的诠释更是引用到了人生,他说:“做人要吃三碗面,人面,场面,情面。”
苏式汤面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代,但是真正兴起却是在清代。据传,乾隆皇帝微服下江南时,途经昆山游览玉一峰山景后腹中饥了,于是来到一家小面店吃了一碗红油爆鱼面,觉得味道无比鲜美,忙让太监打听烹制方法。但由于语言关系,太监似懂非懂,无奈只得急中生智面奏皇上:“红油面味道好,主要是面灶上的奥妙。”乾隆一听哈哈笑道:“面灶奥妙,奥妙的面灶”从此这庄小面店就有了“奥灶面”的美称。而昆山又是隶属于苏州,于是苏城的汤面便在当时风一靡一了全国。
苏州人平素里谈及自家的汤面,更是津津乐道,吃面已经不光是果腹这幺简单了,而成为了苏州人特有的情结。
早些年,一进面馆便能听到熟练的跑堂嘴里唱出一串的专业术语:“诶——来哉,三号台老面孔,三两蟮丝面,要龙须细面,清汤、重青、重浇过桥……”呵,足可见苏州人对面的要求之高,真可谓精细到了极点。也许你不明白,这些“术语”的含义,且听我慢慢解释:宽汤,指要汤多面少,紧汤则反之;重青,指多放蒜味,免青则免之;重面轻浇,要面多浇头少,重浇轻面则亦反之;过桥,大家就都晓得咯,就是浇头用另外的盘子盛放,不浸于面中,分开享用的意思。这些要求,老吃客们一般都会事先关照好唱面的跑堂倌,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一丝不苟。
汤面,最重要的,自然是面条。细白的面条,整整齐齐地盛满一大碗,翡翠色的蒜叶或散落于面条上,或漂浮于汤水中,这一青一白的色泽,光看便会让人垂涎三尺。更别提“哧溜”一声吸一入口中的软渭之感了!至于浇头的品种,也是十分丰富。焖肉、炒肉、排骨、虾仁、爆鳝、香茹炒素、辣酱素交,等等,等等,既可单点,也可双浇、三浇、任意自选。其中最重要的浇头,莫过于焖肉了。老吃客们都知道,一家面店的面怎幺样,从制作一块小小的焖肉的工艺,便可看出个大概。因为焖肉是最主要的汤面配菜,多选用“三精三肥”的五花大一肉,切成片状,由文火加老汤慢慢煨制,吃口肥而不腻。焖肉浸于面汤中,肥肉呈半透明状,似溶非溶,瘦肉细一嫩,绝不塞牙。更重要的是,焖肉焖出来的肉汁,是面汤的一味非常重要的调料。
现今社会样样都求快,就连苏式汤面都连锁快餐化了,因此对面的烧煮过程颇为忽略了,早前的捞面师都得有“捞面师资格证”,而现在只要是会在家里煮碗面条的人都能当捞面师。不过,面馆掌柜对于面汤的把关还是较为严格的,对汤料的配方守口如瓶,如若别人讨要,多则几十万,少则几万卖之。
想想,有些人愿意花重金买下,一定自有其原因。苏州人将苏式汤面的汤比作其灵魂,是大不为过的。据我亲自“侦窥”,也只能说个大概:面馆里的吊汤和饭店里的烧高汤一样,是一点不能含糊的,常年用蹄膀加以做爆蟮余下的蟮骨,以及各种自制秘方的调料,以文火慢熬而成。配上焖肉的原汁,再加上熟猪油,汤色透明如琥珀,不见任何杂质,喷香扑鼻,咸淡适中,鲜美无比。
现在的苏式汤面已经回不到早年的味道了,各类面馆鱼龙混杂,除了几家老字号外,新兴的面馆生力军犹如雨后春笋一样拔地而起,而且都打着“百年老店”的旗号。不过苏州人并不会为此打消了吃面的热情,诚然,早晨吃面,已经成了他们每天的习惯,也可以说是每天必须完成的任务,因此苏州的面馆开一家火一家,便是这个道理了。
相比苏州人吃面的严谨,武汉人要宽松的多了。武汉人也爱吃面,但是笃笃不爱吃苏式汤面,当我问及所有武汉友人缘由时,他们都持同一个回答:“苏州面有莫思(什幺)吃头,不甜不咸的,面细的像头发一丝,哪有我们武汉的热干面好吃呢!”
不错,武汉人“过早”(吃早饭),一碗热干面是必不可少的,而热干面的由来,是一个美丽的错误。20世纪30年代初期,汉口长堤街有个名叫李包的食贩,在关帝庙一带靠卖凉粉和汤面为生。有一天,天气异常炎热,不少剩面未卖完,他怕面条发馊变质,便将剩面煮熟沥干,晾在案板上。一不小心,碰倒案上的油壶,麻油泼在面条上。李包见状,无可奈何,只好将面条用油拌匀重新晾放。第二天早上,李包将拌油的熟面条放在沸水里稍烫,捞起沥干入碗,然后加上卖凉粉用的调料,弄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人们争相购买,吃得津津有味。有人问他卖的是什幺面,他脱口而出,说是“热干面”。
虽然热干面没有苏式汤面历史悠久,声名远播,不过它在武汉人的心中具有不可撼动的位置,外地人若是说热干面不好,武汉人一定会极力反驳,就如捍卫自己的父母一般。
若是深究武汉人衷爱热干面的缘由,那就要结合武汉的气候。用易中天的话讲,武汉是个极端恶劣的城市,夏天像个火炉,热的恨不得生剥己皮;冬天像冰箱里的速冻层,而且是干燥的冷,若是少穿两件,能把人活活冻死。
因为气候的关系,武汉人的性格也较为暴躁,(不过那些都是表象,他们一般都是直一肠子,说话声音大点不代表是在骂你),因此带着这样的性格,他们对于吃的方面就求快,然而又快速又美味的热干面的出现,自然成为他们的最爱了。
说实话,我是真不爱吃热干面,就像武汉人不爱吃苏式汤面一样。因为热干面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干,而且又粗。本身又干又粗的面就难以下咽,再加之糊烂的芝麻酱,更是干上加干,幸而面摊上有豆浆可以解渴,如果没有,那一整天都不会好过。
不过,热干面在我心里也并非一无是处,比如汉口老字号“蔡林记”的热干面。汉口“蔡林记”,堪比苏州观前老字号“黄天源”。面入口松一软,有嚼劲,面滑而油润,用的是上乘的碱面和精制的香油所拌,再淋上他们秘制的芝麻酱,来一碗店内地道的排骨藕汤,可堪称一绝。
热干面就像武汉人,外表粗狂,初尝会觉难以下咽,可只要细细咀嚼,慢慢品味,你会发现他们的内心就像浓醇的芝麻油一样沁人心脾,由内而外的美味是最值得回味的!
武汉热干面和苏式汤面相比,可以下如此定论:前者重内容,后者重形式。不错,苏州人较为精致,对很多事都爱“穷讲究”,吃碗面都不例外,苏州人重人面,重场面,重情面,因此他们没有武汉人活得那幺大大咧咧,实实在在,他们讲话普遍低声轻气,生怕惊扰了谁人似的。他们正如那紧紧细细的面条,泡在宽宽热一热的社会高汤里,等待发软,发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