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胜利后第一个新年里，也曾上马路逛了一趟。虽然有一副标语似的大春联上，写着“万象更新”的字样，但逛来逛去，除了春联，确实也找不出什幺“更新”之处。就以春联而论罢，好像是由于强迫张贴，而且是由于统制发行的结果罢，一家家贴得都不起劲。有的，上下联贴倒了，有的干脆不贴——当然这都是少数。大多数呢，是并不曾好好的刷上足够的浆糊，就敷敷衍衍地随便粘在门旁，而且大半部不在最适当的位置上。好像有心作一个无言的抗议：你们贴罢，到了旧历年横竖我重贴过。
但是那些“官”制而且“官”发的春联里，我们发现了一副绝妙的对联：
最近胜利，已属于我。
空前事业，岂能让人？
不过这对联在文法上一加研究，却有了怀疑，怀疑就在“我”与“人”两个字上。这个“我”如果是代表“我国”呢，则下一“人”字，便该是指的“外国人”了。如今事事都已仰仗外人，连工业都要外国人来建设，让民族工业自行垮台了，何尝不“让人”？但另有一个解释，那就比较觉得工整了：就是这“我”指的是“官方”，而“人”指的是“人民”。
这幺一看，这对联可真官气十足了！一方面将胜利果实一把抓去，一方面将建国大业（所谓空前事业除了“建国”，想不能另有所指了罢？）一手包办！真是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然而这可也道出了官方的心曲！
我不知道官方所谓的“空前事业”里是否也包括我们的文艺建设在内，但我们对于“岂能让人”的官方所计划的事业，可不能不说话了。政治、经济以及工业等等暂不谈它，但这一个文艺建设，可万万“官办”不得！十八年来的成绩我们看过，除了那战前痴人说梦或鼓吹大汉族的“民族文艺”以及《野玫瑰》式的“间谍文学”以外，还有什幺呢？难道将有了苦斗三十年成果的中国文艺拉回到那样的茅坑？
中国的文艺建设，是属于文艺界自己的！容不得官方包办！我们知道人民需要什幺文艺，我们知道为文艺建设编制怎样的纲领，而我们更知道官办的文艺根本也许就没有纲领；有，就是扼死它！
政治协商会议开幕在即了，我们文艺界应该在和平建国方案里提出我们自己的文艺建设纲领。人家在说：“空前事业，岂能让人？”那我们对这空前事业又岂能让“官”？
（原载1946年《中原》、《希望》等联合特刊第1卷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