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
陈德鸿
狗叫声把他吵醒时,他刚在河边的一棵大树下眯着。
他飞快地爬起来,顺着狗叫的方向望去,见一只狐狸正在对岸喝水,偶尔抬头看看他,两只亮亮的眼睛闪着幽幽的蓝光。
他舔了舔嘴唇,心跳猛然加快起来。
他打了许多年猎,虽然打过不少野鸡、野兔、狍子,但从来没有打到过狐狸。这东西不仅狡猾,而且数量也少,有点异动就会逃得远远的。一年前,他打了一只狍子回屯里炫耀,屯里最有名的猎人福旺老汉撇着嘴说,要是连个狐狸都打不到,就算不得真正的猎人。
他的右手动了动,刚把枪抓过来,那只狐狸已经转过身,挑衅似地摇了几下尾巴,向林中跑去。
他愣了几秒钟,忙对猎狗大黑说,追!话音刚落,大黑便箭一般窜了出去,不长时间便追上了那只狐狸,刚要下嘴去咬,没想到,那只狐狸突然放了一个很响的屁。大黑收住腿,急忙跳到一边,在原地转了几圈,瞪着停在不远处的那只狐狸。
他从后面气喘吁吁赶过来,轻轻拍了拍大黑。大黑好像有些委屈,“呜呜”地叫着,就是不动步。他想了想,从挎包里拿出一根香肠递给大黑。大黑吃完,还是不动步。他只好又掏出一根香肠,在大黑眼前晃了晃,指了指那只狐狸。大黑刚把舌头伸出来,他又把香肠放回了包里。
大黑又开始追了起来,只是速度有了明显的变化。狐狸快,它便快;狐狸慢,它便慢。它和狐狸之间始终保持着十多米的距离。
黄昏时,狐狸突然加快了速度,一溜烟消失了,又累又饿的大黑“汪汪”叫了几声,在一棵树下停住了。
等他赶到那棵树下时,眼睛一下子直了:这里正是他中午睡觉的地方,当时一心想捉到那只狐狸,落下一只先前猎着的野兔,现在已经没了踪影。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和大黑吃了点东西,便往山下走。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又看到了那只狐狸。它正用舌头舔着嘴上的血迹,有些得意地看着他。
他明白了,那只野兔是被它偷走了。
他气急了,边追边摘身上的枪。大黑犹豫了一下,又不紧不慢地追了起来。
黄昏时,天上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他寻了个不大的山洞,和大黑躲了进去。胡乱吃了点东西,刚睡着,洞外便传来了“嗷嗷”的叫声。
大黑的耳朵动了几下,又卧在地上。他恨恨地骂了几句,向洞外放了一枪。“嗷嗷”声消失了一阵儿,又响了起来。
他索性捂住耳朵,不再理睬。
天亮时,雨仍然没有停。那只叫了一夜的狐狸竟然钻进洞里,把他咬醒了。他使劲踢了大黑一脚,气咻咻追出洞外。
追出不远,身后突然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他回过头,立刻惊出一身冷汗,一股山洪携着乱石、枯枝,已经逼近了他和大黑过夜的山洞。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傻子似地呆立在雨中。好一会儿,才想起了什幺,边大声喊叫,边踉踉跄跄向不远处的大黑追去。
此时,那只狐狸已经跳上一块高高的岩石,挑逗似地冲追来的大黑“嗷嗷”叫着,大黑停在几米之外,愤怒地盯着岩石上的狐狸。狐狸叫了一会儿,见大黑并不上前,便从岩石上跳下来,跑近大黑,然后又跳上岩石。大黑被彻底激怒了,猛地跃了出去,跳上岩石,向并不躲闪的狐狸扑去。
就在这时,那股山洪已经冲过刚才大黑停留的地方,只有那块岩石稳稳地立在水中。
他看着岩石上的大黑和狐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狐狸从大黑身下爬起来,使劲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大黑也学着狐狸的样子抖了抖水,惊恐地看着岩石下面浑浊的洪水。看了一会儿,身子慢慢地挨近了狐狸。
天晴了,狐狸偎在大黑的身上,幸福地睡着了。
洪水渐渐退去,狐狸从大黑身上爬起来,悄悄地走了。大黑朝狐狸消失的方向“汪汪”叫了好久,不情愿地从岩石上跳了下来。
他搂住大黑,轻轻拍了拍它的脑门,便把枪举向天空,清脆的枪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
他放光了包里的所有子弹,又仔细摸了一遍伴随他多年的这把枪,然后,狠狠地向岩石上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