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彬继续侃侃而谈:“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我那次住宿悦来酒楼,周某无意中在其后花园假山下认出那片碎石与官饷银袋中的石头一模一样,断定饷银变石案就发生在悦来酒楼,定为当初押运官饷银的官兵停船后下榻悦来酒楼,‘芒山七虎’将迷魂药下在了他们的晚饭酒菜里,夜里则趁机攀上官船,来了个偷梁换柱!具体详情,我们可以再次提审悦来酒楼的那些大小伙计——‘芒山七虎’已死,他们没了主心骨,会兜底吐实的!”
“大人,‘芒山七虎’劫了官饷银足够他们一生吃喝不尽,为何不马上远走高飞、反一直呆在古黄等案子快破了才想起逃走?”李忠又问。
周文彬再为李忠斟了一杯酒,道:“说来话长啊!‘芒山七虎’并非一般的鸡鸣狗盗之徒,尤其是无影虎,可能你还不清楚他的底细吧?他叫沈桂,是徽州歙县人,他曾做过道士,后来投奔太平天国,不知怎么居然成了天王洪秀全的心腹,深得信任,被尊称为‘沈真人’。洪秀全病亡前,白知大势已去,把三个儿子幼天王洪天贵福、光王洪天光和明王洪天明托孤给四大重臣,即信王洪仁发、勇王洪仁达、忠王李秀成及沈真人沈桂。天京被攻破后,洪仁发、洪仁达、李秀成三人护卫洪天贵福向西突围,沈桂则独力护卫洪田光和洪天明向北突围。最终,洪天贵福他们全部被俘,处以千刀万剐之刑,而沈桂他们下落不明,死活不知。我是从两江总督府中的档案库中,看到了忠王李秀成的供状得知这些事的。我在档案库中看到了沈真人写给天王的奏折,那一手别具风格的颜体字,就印在了我脑海里。来到古黄后,我一看到尹一鹤写的公告字迹,立马把他和‘沈真人’联系起来了——原来,他潜逃到了古黄,还勾结捻匪摇身一变成了占山为王的无影虎,而在他们的背后,定然掩护着天王洪秀全的那两个年幼的儿子!其实,追风虎、出林虎他们不过是当年天王宫中、来自北方捻军敬献的虎贲侍卫而已,地位远不能和沈真人相比。他们的右脚底板不都是纹有一枚黄色的虎爪吗?这取白于天王府中的一副对联‘虎贲三千,直扫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尧舜之天’。沈桂是南方人,与江北口音大为不同,因为隐藏的需要,他不仅不能露出真面目,也不能与人交谈,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成为‘无影虎’的原因。当然,这也为他后来假扮尹一鹤提供了方便,只需装腔作势,说几句老陕腔就可以了。”
“劫得二十万两饷银后,背负复国大任的沈桂本打算坐待有朝一日天下大乱,便可以利用自己多年来在古黄小恩小惠买来的声望,登高一呼,招兵买马,大展宏图!没想到神爪虎突然暴露且白尽身亡,他感到大势不妙,方才欲转移赃银,恰被我们捉个正着——一切都在周某的算计之中!”
“大人,您昨天为何要激死无影虎他们?活捉他们岂不更好?”李忠犹有不解。
周文彬又掂起了酒壶,斟酒人杯“汩汩”有声:“再干了这杯!李县尉,看来你并非一介武夫啊,看得出周某使了一招激将法将无影虎他们逼上了死路一其实,从神爪虎的白尽就可以看出‘芒山七虎’有同生共死的义气。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无比忠于他们的天王洪秀全,关键时刻会以死掩护洪秀全的两个幼子洪天光和洪天明。这才是本县的激将法能成功的根本原因!你知道我为什么希望‘芒山七虎’去死吗?你已喝了三杯酒,让周某也喝两杯陪陪你,边喝边唠。”
周知县白斟白饮,哈着酒气、红着眼睛道:“实不相瞒,二十万两银子是一场泼天富贵,就是草木之人也不能不动心!‘芒山七虎’不死,二十万两银子岂能落到我手里?周某之所以主动来古黄当个破县令,就是冲着这场泼天富贵来的!”
李忠大惊失色!周文彬拍着酒壶,狞笑道:“二十万两银子的下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你刚才喝了这酒壶中的三杯酒,很快就只有周某一人知道了!这是一把转心酒壶,内外两层各有三杯酒,不过,你喝的外层三杯酒里已被本县下了断肠散,此散呈淡粉色,饮之无味,一炷香后方觉腹疼。现在你应该有感觉了!”
“你……你要将我灭口啊!”李忠骇极,玉杯落地而碎,不觉捂起肚子。
周文彬哈哈大笑,饮尽杯中酒,待他放下酒杯,却发现李忠仍端正地坐着,虽然一脸惊骇之色,却并无痛苦表隋,不由大诧。
这时,只听珍珠帘内一阵佩环叮当,周夫人娉娉婷婷走了出来,拿起酒壶对周文彬莺声燕语道:“夫君,上酒前我把这个酒壶转了个向,将内外两层酒互换了。你看,李县尉杯中残酒依然清亮,而你的杯中残酒却是一层浅浅的玫瑰红!”
这下轮到周文彬惊骇莫名了!他不由大汗淋漓,道:“夫……夫人,你为何要害我?当初你流落金陵街头、卖艺为生,是我将你救出火坑……”
“夫君,”周夫人珠泪莹莹,“你的恩情我永不会忘记的!你也知道,如今我腹中已怀上了你的孩子。可是,你当初也太粗疏了——你了解我的真正身世吗?你知道我为何流落金陵街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