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

时间:2016-07-05 16:00:11 

沉闷了许久的天,终于开始下雨。

雨丝如情人伤心的眼泪,一丝丝,时断时续。

小园中的花,被无力地打落,在细雨的空中盘旋着,轻轻的,如舞者的身姿,飘零在一片淡绿色的泥地上。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雨丝细如愁。

心底里冒上这两句词来,有淡淡的愁丝,在心中慢慢地生长着,缠绕着……

缠得心都痛了。

我不得不说,不得不说……

在这淡雨如愁的天气里,泡上一杯如情人的眼光般清澈的香茗,细细地品着,让那茶的淡淡香淡淡涩,伴你来听完这个没有开始,没有结局的故事吧!


小小的池塘,水盈盈地绿着。

池塘的水面上浮着星星点点的浮萍,还有几丛粉红、粉白、淡紫的睡莲。

一群美丽的鲤鱼,追逐着,嬉戏着,忽拉拉地从池塘的这一头,游到池塘的另一头,不时拨起细细的水花。

池塘边上长着一株株的柳树。

有一株垂柳,细细的枝条如发丝般地垂下,快垂了进水里。

一条金黄色的小鲤鱼,随着鱼群游过岸边,他一抬头,忽然看见了岸边的那株垂柳。

“啊,这细条条的柳树,她是多么的美丽啊!”小鲤鱼出神地望着垂柳。

其他的鱼都游走了,只有小鲤鱼还呆呆地在那里。

一阵风吹来,柔弱的垂柳,也轻轻舞动着,回报小鲤鱼的赞赏。

小鲤鱼也开心地在水边来回地游动。

垂柳随风不停地摆动,象是身姿柔美的女子,娉娉袅袅,柔柔蔓妙的模样,在轻舞着,垂下的枝条象是满头的青丝,随着舞动而轻飞。

小鲤鱼看着轻舞的垂柳,不由地看痴了,甚至忘了自己是一条鱼,也想和垂柳一起起舞,尾巴在水中用力地摆动,忽然,“泼嗤嗤”地跳出了水面。

垂柳也随风舞动地更妖娆,细细的柳枝点点划过水面,圈圈涟漪象是她的笑容。

以后的每天,小鲤鱼在不睡觉不寻食的时候,就来到池塘边上,看那株美丽柔弱的垂柳。

而垂柳也随风起舞,仿佛是专门为了舞给小鲤鱼看。

小鲤鱼坚信,垂柳那蔓妙的轻舞,是为了小鲤鱼才会舞得那么妖娆,那么柔美。

虽然,小鲤鱼和垂柳不能说话,但是,每当小鲤鱼吐出一串串的气泡的时候,垂柳就用柔细的枝条点在水面上,让水面荡出一圈一圈延绵不断的涟漪。

小鲤鱼纯真的内心爱上了这株柔美妖娆的垂柳。

每天去看垂柳成了小鲤鱼生活中最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一天,小鲤鱼去寻食后,又来到池塘边的浅水里看垂柳。

二天,

这时,小鲤鱼发现垂柳的边上站着两个人,正用斧子轮换着砍在垂柳上,一下一下,每一下都深入垂柳的身体里。

开始,小鲤鱼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很快小鲤鱼就明白过来。

小鲤鱼在水中拼命地来回游动,可是,没有谁理他,那斧子仍是一下一下砍在垂柳的身体里。

小鲤鱼用尽他全身的力气,不断地从水里跳出水面,试图吸引砍树人的视线。

可是,那两个人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小鲤鱼,仍是不停地挥动斧子。

“咚,咚……”斧子一下一下,每一下都砍在小鲤鱼的心上,小鲤鱼觉得心疼无比,比那斧子砍在他自己的身上还要痛。

终于,垂柳细细的身躯承受不住了,她慢慢地向着陆地的方向倒下去。

那一瞬间,小鲤鱼觉得垂柳仿佛看了他一眼,那是一道风情无比,柔美妖娆,凄然绝望的眼神……

垂柳被那两个人拖离了池塘边。

小鲤鱼失魂落魄地在池塘里游来游去,不知该如何是好。

再也看不到那株柔美的垂柳,小鲤鱼觉得生命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他心底里最美丽最纯真的爱。

小鲤鱼不吃不喝,每天都痴痴地待在池塘边,看着垂柳被砍后剩下的短短木桩。

不久,小鲤鱼就死了。

死后的小鲤鱼,那一缕魂魄飘飘荡荡地来到佛祖前,佛祖用垂怜的眼神看着他:“痴鱼儿呀!”

佛祖长叹。

“你回池塘里去吧,修炼五百年,渡你成仙!”

“那株垂柳呢?”小鲤鱼看着佛祖痴痴地问。

“她下世将投胎为人。”

“啊,慈悲的佛祖啊,让我也投胎为人吧!”小鲤鱼向佛祖哀求着。

“可是,她下一世的命运已定了,不能再为了你而更改命轮!你还是回去做鱼吧,只要修炼五百年,我会去渡你成仙的!”

“不!我宁愿不要成仙,我只要和她一起投胎为人!”

“即使你真的转世为人,和她之间也仅有一眼间的缘份!你可要考虑清楚!”

“不用考虑了!即使一世只有那一眼的缘份,我也宁愿与她一同生生世世为人,而不要去成什么仙!”小鲤鱼坚定地说。

“痴儿!”佛祖长叹,“好吧,就让你与她一同生生世世为人,可生生世世里,你们只能有那一眼间的缘份!”  


外面春暖花开了吧?燕子飞回来了吧?

看,窗外又飘起白色的柳絮了,满天飞舞着,象我无着无落的思绪。

“哎哟!”

一不小心,针又扎在了我的手上。

丢掉手上的针,捧住手,细白的手指上渗出一滴殷红殷红的血滴,在手指尖上微微颤动。

“哎!”心底里那一声长叹啊。

“小姐,你又走神了!”请来教我绣花的绣娘轻声地说。

我冲她一笑,将手上正在做的活丢掉。

摸出丝帕,包住手指,白色的丝帕上立即洇上那滴血。慢慢洇开来,竟似一朵小小的红梅。

绣鸳鸯,绣鸳鸯。

看着刚刚绣的那两只彩色的鸳鸯,一副欲飞的模样。

只是,我与谁飞呢?

与那个我尚未谋面,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陈家公子吗?

走到窗口,看那漫天轻轻的柳絮,耳边听到远处不知谁家孩童嬉戏的声音,我的思绪又飞远了。

花园里,几个孩童正在做游戏。

一个身着红色衣衫的小女孩,正被另外一个紫衫女孩拉住,指着一个身着绿衣衫,手持青竹棍的男孩说:“仪,这是我的表哥迟。”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那个红衫的女孩就是我,那个紫衫女孩是昭。

青梅,竹马。

那个曾日日与我相伴相嬉的迟,我已好多年未见了。只是,为何日日想起他着绿衫,持青竹的模样呢?

不知如今的他,长成什么模样了呢?

今秋我就会被一顶花轿抬入陈家,怕是永远没机会再见了。

门帘儿一挑,昭从外面走了进来。

如今,能走进我这个牢笼的外姓人,也就只有昭了。

我挥手叫绣娘先出去,拉着昭的手,回身坐到桌边,一不小心,包在手上的丝帕掉落在地上。昭弯腰捡起丝帕,看看上面的血迹,轻叹道:“又刺破手了吧?”

昭从衣里拿出一张未裱的画,展开放在桌上,却是池边一株淡柳,池里一尾鲤鱼。

淡柳仿是随风摆动,有细枝条点在水中,荡起淡淡的涟漪。池中的鲤鱼是金黄色的,正奋力地从水中跳出来口里吐着一个小水泡。

一时间,那幅画突然在我面前活了起来,微风轻吹,淡柳舞低,金色的鲤鱼在水里游,忽然弯起尾巴“泼嗤嗤”地跳,跳出水面来。

我呆呆地盯着画面,仿佛是身在画中一般。多么熟悉的景色,好似这场景一直深植在我的脑海中,与思绪连在一起。

在哪里见过这场景呢?

“仪!”昭用力地推我,“你怎么了?”

“哦!”我从那幅画中走了出来,“没什么”

“这是迟亲笔画的,叫我送给你……”昭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送给你做嫁妆。”

“迟,”我轻声问昭,“他长成什么样了?”

“迟有那么高了,”昭用手比划着,“模样没大变,更英俊了。”

“哦。”我眼前又出现迟着绿衫,持青竹的模样。

“他,”昭迟疑了一下,“你也送样东西给他吧!”

“好,”我拿起那方包过手的丝帕,提笔在上面写道:“寂寥帘外雨迷迷,谁堪着那红衣?纵然脂粉也薄施,难掩住清凄……”

“迟说,你出嫁那天,他会在你家大门口候着,记得,左手边。”昭临走时在我的耳边轻语着。

吉日。

天阴沉沉的,象我的心情。

我一身大红色的婚妆,头上头饰的流苏遮住我如花的面庞。

一方大红色的头巾,被笑吟吟的喜娘盖在我的头饰上,除了脚下的方寸之地,我什么也看不见。

两边的手臂被人架住,我几乎是在两人的挟持中走着。

大红色的地毯一直向前,我慢慢地走在上面,浑身脱力,仿佛那双脚不是由我支配的,支配它们的是一个看不见的人。

红色的轿杆和轿门,轿帘被掀开,我的脚不由自主地跨上去,转身坐定,整个人就虚脱地倚在了轿上,双脚麻木了。

嘈杂的乐声响起,轿子稳稳地离了地,我觉得,我的脚下一片空虚。

轿子微微颤动,我浑身也在颤抖,有泪滑下我粉妆的面庞。

在这样的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我的感觉是如此没有着落,茫茫中,我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又将去向何处……

“仪!仪!”在这万千的嘈杂中,我的耳边出现如此清晰的呼唤声。

我茫然地想左右张望,红色的头巾始终挡在我眼前。

我揭起头巾,突然想起昭的话。

伸手轻轻将轿左边的小窗帘掀开一条细缝,只见外面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在这人潮中,我一眼看见着绿衫,手握一方白丝帕的迟。

迟也抬头看向我的轿子。

我与迟的眼光,越过空间,越过时间,越过一切无谓的障碍,在一片虚无的时空中相交。

我看见了那盈盈一池的春水,水波荡漾,眼光流转,时间凝结。

我看见池边那随风而舞的淡柳,池水中圈圈漾开的涟漪,涟漪中那奋力跳出水面,口中吐着气泡的金鲤……

迟随着轿子,在人群中踉踉跄跄,挤挤挨挨地向前走。

终于。

轿子被抬进了两扇陌生的巨大黑门中。

交错的眼光被隔断。

池水、淡柳、金鲤和那一片无边的静谥,忽然全部离我而去。现实中的嘈杂声一起向我涌来。

我被扶进了新房中。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房间,将无边的孤独留给我一个人承受。

我从怀中轻轻拿出迟送给我的画,放在头巾下展开。

画上的景物在我眼前忽然间不见了,只剩下一团团浓浓淡淡,深深浅浅,若隐若现,如云如雾的墨迹。

我终于忍不住。

这一次,我将哭尽我,今生所有的泪水。


江上浮着丝丝细雾,有淡淡的江风在流淌。

远处的天边刚露出一线红霞。

不远处,开始泛黄的芦苇,随着江风的穿行,挤挤挨挨地左右摇摆,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

我倚在临江的窗上梳理着丝丝的长发。

江风总是爱捣乱,我刚将长发梳理整齐一点,一不小心,又被她吹乱了,她还在我房间里四处乱闯,将我的东西一一翻开来看,看完又不整理好,搞的一片零乱。

真是个淘气的孩子。

天边的云霞已经红了一大片,太阳怯怯地露出了红彤彤的脸。

“小姐,我来帮你梳头吧?”王妈轻轻轻地走到我身后。

“不要!”我固执地自己梳着头发。

“可是,”王妈迟疑了一下,“朱老爷就快来了呀!”

我忽地一下转过身来,怒瞪着王妈,我今天的好心情全被她搅了:“管他什么朱老爷马老爷!我说不就是不,你听不见吗?”

“谁在说不?”大妈那无比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的眉头抖了一下。

“王妈,你给大小姐梳头!”大妈向王妈命令完,转身出了我的房间。

王妈从我的手上接过木梳,轻叹了一口气,我的眼泪立刻涌了上来。

走出客厅时,我还听见朱老爷那得意的笑声。

“就定在七月初八吧!”这是我听到的朱老爷的最后一句话,那把我最后希望都给浇灭的一句话,七月初八。

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房间里的,娘坐在我身边无声地哭着。

我伸手给她擦去眼泪,看着她那压抑的憔悴模样,我也不由地心酸起来,这也将是我今后的写照吧?

我的眼泪慢慢地涌上来。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滚轻尘,忙杀看花人!”

江面上谁家渔女正在轻唱,歌声中有着说不出的轻松,可怜我虽出生在大户人家,却是连江上的渔女也比不上。

早晨醒来时,我浑身无力,勉强起了身,刚想走去打开窗户,却是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多亏小桃一把扶住了我。

被小桃扶回床上,我轻声对小桃说:“打开窗。”

“小姐,今天江上风大,你不舒服,开了窗会吹着你的。”

“去,开窗!”我无力地指着窗户。

小桃无奈地打开窗,外面的江风“忽”地吹了进来。

小桃怎么能明白我的心事呢?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守在窗边,无非是等梦中的那个人,那个身穿一袭白衣,手持折扇的少年。

我相信那个梦是真的,他会乘乌蓬船来,站在船头,意气风发。

所以,我每天都要打开窗,站在窗前等他,等待他的到来。

可是,我等了十几年了,还是没等到他。而我,就快没时间再等下去了。

七月初八。

我一病不起。

时间离七月初八越来越近,中间,听小桃说,那朱老爷来过两次,很是着急的模样,不停地搓着手说:“哎,好好的一个女儿家,怎么就是身子骨这么弱!良儿连娶了两房,都还是好好的女儿呢,也不见生养一个半个,只怕这一次也是……”

大妈就陪着笑脸说:“这女孩儿身子骨一向很好,这一次只是偶然!”

于是,平时不见的好药、好汤水都一齐送上我房间来。

这病也不见上有大的起色,只是手脚不再那么轻软。

七月初七,家中上上下下一片惊忙。

小桃说,大妈说了,手脚都有力了,没什么大碍,嫁过去只需好好调养,很快就恢复的,到时,只要生养个一男半女,哼,不愁那朱家的家业不落在掌握之中。

我轻蔑地轻哼一声,淡然说:“可惜了她那个体肥似猪,身强力壮的好女儿。”

明天,我就不能再住在这里了,也不能看着那宽阔的江面,等不到我梦中那一袭白衣的少年了。

莫非,这一切都是命吗?

我悲哀地独倚窗前。

天色渐暗了,夕阳渐渐向江头沉下,把江面染成一片殷红。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我不由地放声唱起来。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词,以前总是在没人的时候偷声唱,可是今天,我不想管那么多了,我想,我该放纵一次,为自己。

“象什么话,一个女儿家!”我听见大妈在楼下大声的叱喝,但是我没理她。

正欲再次高歌时,忽听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歌声:“春艳艳,江上晚山三四点……”

看向歌声来处,却是夕阳下落处的江头,一艘乌蓬船正势如破竹般地驶近,而那豪放地歌声也更加清晰起来:“柳丝如剪华如染。香闺寂寂门半掩。愁眉敛,泪珠滴破胭脂脸。”

我的心一阵阵地慌跳,难道是他?

我不由地随着他的歌声也再次高唱起来。

转眼间,船已驶近,船头却不是正立着一身着白衣,手持折扇的少年?

“船家,靠岸,歇息!”

我呆呆地盯着他,我看见他也向我这边看来。只是,天色已晚,我只能看见夜色朦胧中他那健硕修长的身形。

天色还昏暗朦胧中,我一早就被吵醒来,一群女人围住我,帮我梳洗打扮,喜娘在身边不停地叮嘱着我,可是,我一句也没听下去。

天色终于放亮了。

我一把推开围住我的那群女人,冲向窗边,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打开窗,江风吹进来,吹乱了我的头发,吹乱了房间里一片喜气的红色。

“快快快,把小姐拉过来!关上窗!”那个老巫婆似的女人大声叫着,指手划脚地对那群女人大声嚷嚷。

“谁敢过来,我马上就从这里跳下去!”我冲那群吵吵嚷嚷,象鸭子似的女人厉声喝到。

那群女人一时间呆住了,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窗外,泊在江上的那艘乌蓬船上,那一袭白衣,手持折扇的少年,正在望着我,在与他眼光交汇地一霎那,我看见他眼光中无限的悲伤,仿是看透了命运似的,执着而又无奈。

我的脑中一片迷惘,眼前不断浮现一个个片段,柳树,金鲤,画卷,手帕……

我不知自己是几时被拉回房间的,窗户已经被关上了。

我再次冲到窗口,打开窗户,窗外的乌蓬船已不知去向了。

我听见,窗外传来“呜里哇啦”的乐声,我的泪涌上心头,别了,我白衣少年的梦……


有些紧张。

跟师父后面学了那么多年戏,总是跑龙套,这一次难得有个机会可以单独亮相,虽然只是一个照面,而且,也只有那么一句词儿。

我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细细地画着油彩,镜中那个面色红润,樱桃小嘴,杏眼柳眉的女子难道就是我吗?

小鹊儿笑我说:“画好看一点,说不定哪个大爷看中了你,你就不用辛辛苦苦地唱戏了!”

我瞪了她一眼:“你就那一点儿的出息!”

画完了,我细细对着镜子看自己,镜中的是一张油彩重重的脸,但掩不住那双眼中的光泽,那眼光不住流动,象是有话要说一般。

师父当初肯收我为徒,就是看中这一双眼睛。

师父说:“唱戏的,最重要的就是眼神儿,那眼睛要是会说话,能勾了人的魂去。你的眼神够活,具备吃这一行饭的资格,可是,要想成名成角,还是要下苦功练习。师父教你一个不传的秘诀,没事就天天对着镜子练练眼神儿吧!”

至此,照镜子成了我的一大习惯。

“到你了!”小鹊儿走到我身边推了推我,我忙站起来,对着镜中,双眼略转了一下眼神,平平心中的紧张,撩开帘儿,上了台。

台上的灯光直直地照着我,对着台下无数双眼睛,我不由地心慌,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着台下一双双眼睛,仿佛在笑我,台上的灯光照得我眼花。

我呆了一下,真正不知所措地呆了一下。

就在呆了的那一时间,忽然,我感觉到有一双温柔的眼睛正看着我,眼光中有无限地支持和信任。

我的心霎那间平静下来,对着台下的看客儿嫣然一笑,手中的团扇一扬,一个亮相:“哎呀呀……”眼光流转,在所有看客的身上扫过。

“好!”有人带头鼓起掌来。

我再次眼光流转,在每一个看客身上扫过。

在台上我不再有词儿,但是我的眼光不断流转,给台下的看客儿递着那活流流的眼神儿。其实,我更想在众多的看客中找到那双眼睛,那双给我支持和信任的眼光。

可惜我没有找到他。

到我下台时,我眼光再次流转,一个巧笑嫣然,转身下台。

事后,师父评价说:“刚上台有点慌张,但是调整得很快,眼神用的好,特别是临下台时那个眼神,用活了!”

姐妹们都为我高兴。

但是没有谁知道,我最后下台时那个眼神,只是为给看客中那道给我支持的眼光的,虽然我没找到他是谁。

几年以后。

我已经是这城中有名的红角了。

可是,自那次我第一次在台上亮相以来,我再也没有感觉到那双支持的温柔的眼光。

我常常在想,如果那天我第一次亮相时,没有那目光的支持,我会成名吗?我会是今天这样的我吗?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成名以来,很多的戏班出大价钱请我,但是我都没有离开这里。

那时,师父已经失声了,留在戏班里做做杂活,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养着她。师父私下里偷偷对我说:“你出去闯闯吧,以你现在的表现,一定会红遍九州十三省的!”

我淡然而笑:“师父就不用为我操心了!”

有人说我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但也有人说我傻。

没错,我是太傻,没有人知道我呆在这儿,只不过是为了等那双眼睛的主人,我想有着那样目光的人,一定是非常与众不同的。

可是,由于老板的经营不善,戏班子日渐地没落下来。

终于有一天,老板对所有的人说:“戏班子要么散了,要么就要卖了。现在刚好有个主儿想买下来,大家怕是要换个主儿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这么一回事儿。

听说那买戏班子的主儿是冲着我来的,要带我到京城里去唱戏。

在老板的撮合下,我见了那要买戏班子的主儿,为了年老的老板一家最后的生计,我答应那主儿,不过我提了两个要求:一、去哪儿唱戏都可以,但是一定要是现在戏班子里的原班人马;二、我要在这个小城中唱最后一场戏,看戏的人不花钱,所有费用由买戏班子的主儿出。

城中的大街小巷满挂着海报,红伶小红唇在去京城前在本城唱最后一出戏,所有人都可以去看,不要门票钱。

那日,戏场中挤满了人,有城中有名望有地位的富人,也有穿着短袄草带束腰的穷人,还有巴巴从几十里外赶来的……

第一场我仍是扮作我第一次上台单独亮相时的小角儿,这是为了那双给我支持过的目光。

台上的灯光直直地照着我,对着台下无数双眼睛,我忽然又感到了那双目光,象我第一次亮相一样。

霎那间我的心狂跳,我慢慢转身,对着台下的看客儿嫣然一笑,手中的团扇一扬,一个亮相:“哎呀呀……”眼波流转间,在所有看客的身上扫过。

我终于看到了他,一个着淡青色长衫的男子。

“好!”台下发出如雷地狂呼,脚下的台板都不住地抖动。

再次上台,唱的是“梁祝”。

台上的师兄扮作梁山伯,在我的眼中却是那淡青衫的男子。我口中吐词字字无比缠绵,却是对台下那男子的情义。

每次亮相,我的目光与他的目光交错,如同落入池塘里的雨丝,缠绵浓厚地化不开来。

越过时空,我仿与他在另一空间,没有看台下的看客儿,没有台上的灯光,只有绿水相趁的池塘,塘边的细柳,塘中的金鲤,还有与我相携而行的他。

台下看客儿们狂呼如雷,个个叫着“好!”“真是唱活了祝英台!”

买戏班子的主儿在台侧,脸上露出赚了钱的生意人的笑。

……

终于谢幕了。

我倒退着,渐行渐远渐与他的目光被台上的灯光隔开。

后台是一片花海,有钱的公子哥儿阔老爷用尽捧角儿的手段之极其,听说台后门外等着我出去的人已经把街给堵了。

在后台的花海中,我一眼看见一束紫色的勿忘我。

花上束着紫色飘带,一张淡紫色的小小卡片上只有一句词:“寂寥帘外雨迷迷,谁堪着那红衣?”

精明的戏班新老板,安排了酷似我的小鹊儿穿着我常穿的那套衣衫,头上披了块头巾,在众人的拥簇下从侧门离开。

半个钟后,我与新老板从后台的正门离开,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坐上车后,车子径直开向了火车站。

在车转过街角时,我分明看见黑暗中那一双明亮的眼睛。

师父终于没和我同去京城,她说在小城住惯了,离不开那里,于是和老板一家人一起在小城里挨日子。

在京城唱了数十年后,我终于可以回小城了。

小城没大变,变化大的是我,师父和老板早已不在了。

傍晚时分走过小城的大街小巷,那些老人们还在津津乐道地谈论着数十年前小城红伶小红唇的最后一场戏。

数十年来,小城中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比那件事更大的事情了。

虽然,外面的世界在发生着惊天动地的变化。


我转了个身。

长长的裙摆划出一个优美的圆,裙上镶着如鱼鳞般的亮片,在灯光地照耀下发出闪闪金光。

我冲她笑笑了一笑,她也一样冲我笑了一笑。

镜中女孩穿着一袭黄色镶金片的婚纱,长发披肩,发上斜插了一朵金色的百合花,宛如传说中的美人鱼。

看到这件婚纱时我就想到了美人鱼。

我又笑了,她也跟着笑。

她就是我。

她是镜花世界的我,我是现实世界的她。

看着镜中那个准新娘,心中有些幸福感溢了上来。

他在外面等我。想到这,我一手提起婚纱,转身向外跑去。

打开试衣间的门,我看见他正站在对面,研究似的盯着我。我笑着转了个圈,然后张开双臂向他扑去,一个不小心,却踩到了婚纱的裙裾,整个人向前跌去。

他伸手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轻语:“都快做人老婆了,还是象小孩子一样。”

我瞪了他一眼,扒在他怀里“咯咯”地笑了起来。

三天后是我与他选定举行婚礼的好日子。

我这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多半是家庭的缘故,因为我多一天都不想,不想看到继母那张世侩的脸和同父异母的妹妹那双势利的眼。

我的准新郎——森,既不英俊也不多金,但是他非常疼我,和他在一起,让我有家庭的温暖感。

有时候我想,多半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答应嫁他的。

在定下婚礼的日子后,每个夜晚我都有点失落感,我实在不明白那是什么原因。

难道森不是我爱的人吗?不正是他给了我家庭的温暖吗?一定是因为要从女孩子成为女人了,所以心里总有些失落吧,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三天的时间好象很快,最后单身的时光在和朋友们的欢乐中一晃而过。

“小伊穿上婚纱真是好漂亮啊!象……象……象条美人鱼,是吧?”好友阿芬开心地对围着我的朋友们说。

“是啊!小伊真是幸福,嫁个那么好的老公!”朋友们都用有点羡慕的口气说。

是的,森,绝对是个百分百的好男人,我幸福地笑了。

在朋友们的拥簇下,我走下楼,路边停着一队车。

忽然,一阵风吹起了我的披肩,我头上那朵象征着百年好合的百合花被吹落在了地上。拥挤的人群没有谁发现我的百合花落了,我心里升起一丝丝不祥的感觉。

我正弯下腰去拾百合花,又一阵风来,将花吹走了。

花在风中慢慢滚动,我不由地跟着花,伸手去拣,每一次好象都差一点。

我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了,拎起裙裾,快跑几步,弯下腰拣起那朵百合花。

直起腰的时候我才听见人群的喧哗声,但是那喧哗声中分明有着恐惧,我听见阿芬的尖叫,还有森的呼喝,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了,我不就是去拣了百合花吗?值得这样叫吗?

我笑吟吟站起时,却一眼看见向我飞驰而来的车。

被撞前最后的感觉是什么,我已经不知道了,我只记得我看见车窗玻璃后的那一双眼,那双眼如此熟悉,象是我梦中无数遍梦见的……

我觉得自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又轻飘飘地落下。

有一瞬间我想我是失去知觉了。

我睁开眼的时候,我看见一群人迅速围了上来。

但是,我一眼就看见了那双眼睛,是的,那双我无比熟悉的眼睛,从那眼中我看见那绿水满塘生的小池塘,还有那池边的细柳,池中的金鲤……

有什么正从我的生命中流走,我的身体有些冷,一种空灵的感觉笼罩了我。

一切喧嚷已离我而去,我忽然忆起远古的一切,那细柳、金鲤的相恋,那青梅竹马的相约,那江边痴痴的相候,那台上台下目光的交错……

是了,那是我轮回人世的一切了,一个无法达到的梦。

我听见风中金鲤那热切地呼喊:“细柳!细柳!”

我却无法回答他。

我轻轻地浮在了空气中。

我看见下面的地面上,一群人正围在那里,人群中间躺着那个着黄色婚纱的女孩,她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朵黄色的百合花。

准新郎森,正呆呆地站地在那里,一个男人将女孩紧紧地抱着,眼中的眼泪喷涌而出。

那个着黄色婚纱的女孩就是我了,不,是将成为前世的我了。

“痴儿!他等了你千年,不过落得如此,你还要执着吗?”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知道了,那是佛祖。

“他为我执着了一千年,我又如何不能为他执着一千年呢?”

“千年轮回,不过是一场梦啊!”

“梦就梦吧!”

“好,你随我来吧!”

我感觉到我在空气中渐轻渐淡了起来,这个世界逐渐失去了我的气息。

穿过一条黑暗的通道,眼前忽然一片光明。

我用力摆了摆身体,水流从我的身上滑过。

我在水中游来游去,那是种自由快乐的感觉,有时我去觅食,有进我躲避觅食的敌人,象和兄弟姐妹们做游戏一样。

一天,我无意中游到了岸边的地方,一抬头,却看见岸边有一株垂柳,细细的枝条如发丝般地垂下,快垂了进水里。一阵风吹来,柔弱的垂柳,轻轻舞动,象是身姿柔美的女子,娉娉袅袅,柔柔蔓妙的模样。

我不由地看痴了,于是我用力摆了摆尾,一下子跳出了水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我看见自己身上那金色的鳞片,一闪一闪。


后记

有淡薄的雾在风中流淌。

轻风细细吹过,撩起我的长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感觉。

刚从风沙漫天的北国来到江南的城镇,大抵感觉都是这样吧?

江南小镇的清晨是如此清爽,一觉醒来,觉得有种特别清新淡然的感觉,不由地睡意全消,一个人起来四处去走走。

镇外有一片碧绿的草地,看着碧绿的小草,我不由地童心大发,脱了鞋,赤脚在草地上走。

赤脚走在草地上的感觉真好,小草刺着我的脚底,痒痒的。

草地的另一边是一小片树林。

穿过小树林,我眼前霍然开朗,却是一处山青水碧的好地方,仿佛有如世外桃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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