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蓝的头像却骤然转灰,任宥嘉再怎么发消息也不回。打她电话,也关机。慌乱地打筱筱的电话,那个熟知的号早已停机。宥嘉想找个人说话,非常非常想,不然他会压抑到发疯。他攥着手机跑到到洗手间里,靠着门拨范建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
“对不起……”
“……”
宥嘉靠着门的身子渐渐下滑,轰然一声坐倒在地上,像一支从墙上滑落的灭火器。
宥嘉躺在八平米地下室的床上,胸脯和背源源不断地冒出冷汗,被褥上都是潮湿的。像躺在潮湿的泥淖中。
没有开灯,黑暗一片。
宥嘉感觉真正地被关进了一口棺材,并且被卯上了钉,打严实了。什么理想啊奋斗啊激情啊工作啊,什么爱情啊友情啊筱筱啊范建啊,都被隔开在棺材之外,渺渺不可触及了。在这黑暗中,睁大了眼睛,艰难地呼吸最后一口氧气。宥嘉想和人说话,却没有一个人。他紧紧抱着自己,泪水顺着鬓角滑到耳畔,默默无声,又热又潮。
宥嘉的梦,连绵不断而且怪异,一浪浪翻卷着。
他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孩儿,在阳光里跑着奶声奶气地喊:妈妈,我要考上清华北大:
他看到一个棱角初显的男孩儿,穿着素净的校服,仰着脸走过绿荫的中学校园:
他看到一个唇上露出茸须的大男孩儿,牵着一个女孩子,脸上弥漫着初恋的红晕:
他看到那个女孩子对大男孩说,别人都说大学恋情难以长久,我偏要跟你一辈子,
他看到那个女孩子揉着被油烟熏得红红的眼睛说,宥嘉,去把窗户再打开点,烟死我了:
他看到那个女孩子说我们分手吧,你继续奋斗,再见:
他看见……
他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黑色,无尽绵延,像水涌现,漫延,淹没。
宥嘉仅穿着内裤,静静躺着。
睁眼醒来,黑色:闭眼睡去,黑色。
昼夜消失沉沦,没有了时间,亦没有了空间。不知时日过了多久,身子慢慢近乎虚脱。冥冥中,宥嘉似乎远远听到阵脚步声,很轻快,很熟悉。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节奏。仿佛是筱筱的步子。
是梦魇!幻听!紧锁的门,有人在外头晃动锁头的声音,宥嘉听得真真切切。
“筱筱!”宥嘉嘶哑地喊了声。外面的声音仿佛受了惊吓,一路小跑,越去越远。
宥嘉跳下床拽门。门把上挂着一个小小黑色电脑包,和一张白色的纸条。摘下来看了看那个电脑包,打开,是五万三的只有32开书大小的黑色男款笔记本。他凑着地下室走廊的声控灯光,看到纸条上娟秀久违的字体:
“宥嘉,我走了。妈妈去世了,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也没能把病治好。在这世上我再没有一个亲人,除了你……你经常抱怨本本出毛病,没法写作,我给你买了个新的却一直没机会给你,你收下吧……宥嘉,等你赚些钱,就搬出这个八平米的地下室吧,这里太阴潮,你关节炎又要加重;你要记得自己做饭吃,不要饥一顿饱一顿,会得肠胃炎:你出门前要记得在领口上喷些香水,别让人觉得你是土里土气的乡下人……宥嘉,我爱你,愿拿生命去爱你,却再没脸回来。我爱你,再见……”
声控灯闪了闪,骤然熄灭。
宥嘉攥着纸条,拎着电脑赤脚奔出地下室,站在黑暗的楼道口,看到一辆出租车正快速驶出小区大门。隐隐地他看到了车内她熟悉的剪影,却再也追不上。他靠着墙慢慢坐倒,纸条团在手心,紧紧抱着那只筱筱亲手挑选的笔记本,心酸难禁。
蓦地,一个高高的男子默默站在的宥嘉前面。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
“你没有去广西!”宥嘉抬头。
范建蹲下身,宥嘉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他的手,终于失声痛哭出来:“范建!她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楼道里久久回荡着宥嘉嚎啕的声音。我很想用比喻告诉你那个声音像什么,却始终想不到。
只是,那么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