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一次,你能不能信我
周循的状态越来越好,主治医生详细检查之后,判定他再过三天就能出院。纪念由衷地替他开心,两人铺开地图,开始讨论病好之后,要去哪里定居。
冬暖大字不识一个,却缩在纪念怀里,小大人似的说:“不管去哪里,有爸爸妈妈在我就喜欢!”
周循和纪念相视而笑,宠溺地亲吻他。
他们收养了冬暖,冬暖又何尝不是他们的救赎。
然而没等探讨出结果,纪承便来到病房外。他礼貌地敲了敲门,纪念转身看去,缓缓收掉笑容。周循早就看出两人之间弥漫的古怪气氛,拉住想要飞奔上前要玩具的冬暖,对纪念说:“凡事要考虑好再做回答。纪念,我和暖暖在房里等你。”
纪念嘴角轻扯,挤出一丝笑容:“好。”
和纪承并肩走到医院中庭坐下,纪念吐出一口浊气:“有事吗?”
纪承细细凝视她,眼眸幽暗,深不可测。他不动声色地拿出一份文件,推到纪念面前:“这个东西,我五年前就想给你。”
纪念沉默翻开,是一份资产转让书。
“一开始是我骗你,但后来……我想骗你一辈子。”他低缓的嗓音和春风纠缠着飘入她耳中,纪念指尖轻颤,克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念念,你给我个机会,欠你的,我全部还给你。纪家的财产我一分不要,只要你给我个机会……”
他握住她的手,嗓音不稳地恳求她。
纪念受不得他如此卑微地放低身段,他在她眼里一向都是高大挺拔沉着冷静的,对任何事都成竹在胸,不慌不乱。除了当年她被看守在牢里,他发了疯一样呵斥律师,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弄出去。他心疼地抱住她:“对不起,让你受苦。念念,不用怕,有我,我不会让你出事。”
她的世界早就倾塌,在牢里无人打扰,反倒是舒心的。他却要和媒体周旋,发布申明,短短几天就为了她的事瘦了一大圈。
“我爱你。”纪承的告白唤回纪念的神志,她看得出他眼底的痛苦和懊悔,险些呼吸不过来。但再深的感情都被他消磨光了,她已经无力承受:“大哥,这些东西你拿回去。”
她用力抽出手来,对他低声说:“我不要,这些是爸爸欠你的,从今以后……我们两清。”
纪承瞳孔猛然紧缩,瞬也不瞬地凝视她,艰难开口:“你无论如何……都不愿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
“他留下的东西不要,他们的墓地你不去看,你要和那个周循离开这里,一辈子都不回来了是不是?”
他说完,察觉到语气有些重,又忙软下声音:“念念,我爱你。你不要走,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纪念仍旧咬紧牙关不说话。纪承突然站起身来,拉住她向外走去。纪念踉跄地跟在他身后,被他甩进车里,一路上风景飞快地向后退,渐渐空气里有了水汽。她向前看去,他们已经开车来到江边。
广袤的江面雾气袅袅,一座跨江大桥横在江上,它一个月前才竣工,正在等待正式通车。
“这座桥,当初是他送我们的结婚礼物。”纪承低声说:“现在,终于建好了。”
纪念沉痛地闭上眼,想起父母的样子,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眼眶。
“你还在怀疑当年是我策划了那起车祸,对不对?”
“……”她也想信他,可是理智上如此告知自己,感情上又无法认可。
他伤她太重。
“我死一次,你能不能信我?”
纪承的话如炸弹般响在耳边,纪念猛地睁开眼,两人的视线在逼仄的空间中纠缠。纪承抬手抹去她的泪,滚烫的唇温柔地印上她的,辗转厮磨间他尝到了咸涩的泪水。松开纪念,纪承推门下车,不等她反应过来,就爬到桥杆外。
纪念陡然明白他所说的那句话代表的含义,卡在喉头的呼唤还未喊出口,他便回头给了她最后一个笑容,一跃而下。
午后的风骤然凛冽,她怔忪地杵在原地,听见重物落水的清脆声响,两腿像是有千斤重。她缓缓蹲到地上,抱住自己失声痛哭。
两个爸爸
在港城休养了近一个月,身体原本就健壮的周循彻底恢复。他收拾了行李,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大草原伸展拳脚,多日没能碰到相机,拍出好作品,他心痒难耐。
临行前他来到医院。纪念一见他来,就盛出一碗刚熬好的乌鸡汤:“喝点东西,这就要走了吗?再等一会儿,我和你一起下楼。”
“好。”刻意忽略某人幽寒的眸光,周循和纪念在阳台的小圆桌旁有说有笑。最后还是暖冬机灵,察觉到室内气温越来越低,扑到纪念怀里撒娇:“妈妈妈妈,天变冷了呢,给我多加一件衣服。”
周循大笑:“你还知道加衣服?”
暖冬嘟着嘴,骄傲地扬起小下巴:“可不是,我……我才不想像舅舅那样得感冒呢!”
他瞥了躺在病床上面色憔悴的纪承一眼:“妈妈说,舅舅就是天冷了没穿衣服,才会这样的。一天要戳好几针呢!”
说着,暖冬就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拽住周循的手:“爸爸,快给我穿衣服。”
周循忍住笑意,一把抱起暖冬:“好,给你穿衣服。不过啊,爸爸就要走了,你不和我走吗?”
暖冬亲了他一口:“放心吧爸爸,我和妈妈在一起,等你回来!”
这些天纪念一直在和暖冬讲道理,终于说服了小朋友和爸爸分开一段时间。
周循在外作息时间不规律,没她照应着,她实在不放心暖冬和他一起。
没过多久,周循就准备离开,纪念忙捞起一件外套,想要送他到停车场,才刚走两步,身后就响起一声巨响。
纪念转身看去,是纪承狼狈地跌在地上,手软脚软爬不起来。
“你干什么?”纪念眉头紧皱,快步走过去扶起他。
纪承虚弱一笑,趁机反握住她的手:“我怕你不回来……”
“……”
“念念,我真的怕……”
她五年前一句再见,让他铭心刻骨,他如今总算是用跳江这决绝的举动留下了她。救援队来得及时,加上他略通水性,才能有命再见到她。但等他好了呢?她是否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去?若是这样,他宁愿在医院躺一辈子。
暖冬伏在周循肩头,圆溜溜的眼睛里镶了碎钻一般,取笑纪承:“舅舅摔倒了!”
孩子的笑声如银铃清脆悦耳,和着初夏的阳光,让纪念破碎的心脏终于重新跳动起来。
她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眶。
“我不会走。”
“真的?”
她眼睫轻颤,却是重重点头。
他露出绝处逢生的笑容,将她拥入怀中。
门边,暖冬哇哇乱叫,周循蒙着暖冬的眼睛闪到走廊:“好儿子,你现在又有一个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