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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班因为大雾延迟到第二日,叶染这下觉得要赶在相里承前面到家有点儿险。
本来是不敢回去的,在路上连他的电话都不敢接,但是她已经超过一个星期没有洗澡,在西藏的旅程中还不觉得难受,可一回到喧哗的都市,那些娇贵的习惯便统统出来了。
她想念家中的四角大浴缸,想念柔软的床,想念热水和按摩椅,还想念东街的江南菜馆。这些念头强烈到就算要面对相里承的盛大怒气也在所不惜。
她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回到公寓。
已经是深夜,屋子里拉着密不透风的窗帘,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叶染已经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摸索着去开灯,客厅的大吊灯亮起,果然看见相里承坐在太师椅中,模样就像每次他开座谈会一样严肃。
他的助理明明说他明天才到家!她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差啊。
叶染皱起脸,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相里承冷笑:“我提前了一天回来,不然哪里能捉贼拿赃?”
叶染平日里最受不了他这种尖酸刻薄,但是今天她理亏,屁都不敢放一个,只低声下气说:“我先去洗澡,浑身上下油腻得难受死了。”
她把卫生间的门反锁起来,想想觉得不好,又把锁给解了。过了一会儿相里承站过来,懒懒地往门上一靠,特别冷静地看着她脱衣服躺进浴缸里。叶染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不然这把美人计哪里会一点都不奏效?
相里承用目光凌迟了她一会儿,冷嘲热讽地问:“玩得开心吗?”
叶染讨厌别人用“玩”形容她每一次的旅行。那是一段洗涤心灵、净化灵魂、升华情感、开阔眼界的旅程。当然了,相里承这种官僚是理解不了这等境界的。
“我不是去玩的”她弱弱反驳。
相里承冷笑:“难道去工作吗?”
“也不是”
他道:“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为了替你安排那份工作我打通了多少关系、请了多少人吃饭?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竞争这样一个岗位?你倒好,我前脚刚走你就把工作辞了——为了腾出时间去西藏那种海拔高、路途远的鬼地方!”
西藏不是鬼地方!!!
瞧着她一脸不忿,相里承忽然扬高声线:“最不可理喻的是,你还每天在电话里编瞎话骗我!你查了多少小学生作文才编出那么些‘愉快的一天’、‘勤劳的一天’!”
叶染揉揉鼻子,讨好地笑:“我也不是故意骗你不是怕影响你工作嘛”
“你现在就没有影响我工作吗?为了提前一天回来我的行程全部被打乱了!”
“我又没有让你提前一天回来”
“你不承认错误?”
“没有!我只是”
无视她在浴缸中的种种辩解,相里承已经为这次谈话做了总结:“写一个三千字的悔过书,明天中午我要见到。”
他转身以会议结束的姿态进了书房,叶染嗖的一下滑下去,呛了一鼻子的洗澡水。
三千字,要人命啊。
虽然叶染很想写个检讨书平息这次的西藏事件,可是她困到一沾床就睡着了。梦里一溜儿低头哈腰的相里承,一个捶腿,一个捏肩,一个端茶递水。
她笑出了声,可惜相里承从来没有过这副模样。大学开始他就做官,渐渐养成领导作风,直至今日不苟言笑是招牌。
叶染在床上翻了个身,窗外,太阳公公对她笑。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真准时,十点整。
说好的悔过书呢?
2、
叶染翻箱倒柜地找以前的悔过书,企图在相里承回来之前打造鱼目混珠的效果。毫不夸张地说,叶染在相里承的逼迫下,血泪纵横写下过厚厚一沓检讨书。
“嗒!”
轻微的锁孔转动声。
叶染差点跳起来,急急忙忙躺到沙发上摆出一个撩人的姿势,睡袍撩至大腿。
相里承回来了。
叶染的媚笑刹那间凝固了。
因为相里承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重要的是也不是两个人
在众人诡异的目光下,叶染慢慢整理好衣服,慢慢站起来,慢慢走到自己的房间。关门之前,对着众人回眸一笑。
“老师,这位就是您的校友兼同乡吗?”
“听说来投奔您?”
“每天穿着睡衣在您眼前晃吗?”
“是拜托您给她工作吗?”
诸位实习生叽叽喳喳讨论长期滞留相里承公寓、身份不明的外来女子。可见由于叶染时不时造访相里承的研究所,已经掀起各种各样的流言。
叶染的头衔,确切来说——相里承的校友、同乡、邻居,或许可以附带一个情人?
因为两家关系好的缘故,毕业后无所事事的叶染被家里拜托给已经“权倾朝野”的相里承。叶染从小就有些怕这位大哥哥,感觉他同教导主任没有区别,但凡他在的地方,温度皆是零下十度。
她之所以同意羊入虎口,是觉得和相里承有商量的余地——她需要相里承做掩护。叶染,牛掰的叶染,她是一名光荣的背包客。
叶染永远记得那次谈话。在她拎着行李被相里承接机后,她坦承了自己真正的职业。对面的男人不为所动,淡淡地说:“叶叔嘱咐我帮你找份工作。”
“可是我——”
“顺便”他打断她的话,语气严厉,“管教你。”
叶染的命运就是这样被一锤定音。活在相里承的眼皮子底下,叶染永远和检讨书在作斗争,就连她在马路上随地丢垃圾都要写检讨书。因为相里承说这和随地大小便的恶劣程度一样。
变故大约是半年前。
相里承参加一个应酬,喝多了。本来叶染有机会趁机报复,比如拍下他的各种丑照,比如拿刷马桶的牙刷替他刷牙,比如用猫咪的杯子给他喝水。但是,叶染内心的善良战胜了邪恶。
她扶相里承去卧室。
酒醉的相里承压到她身上并且有动手动脚的趋势时,叶染脑海中闪过的居然是“肉体换来自由”这样荒谬的念头。
事实证明,自由不是任何东西可以换来的。
第一次上床导致的不过是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的结果。同时说明,有些事情,多做做就习惯了。
叶染耿耿于怀的是,相里承酒后乱性的第二天,她被逼着写了一份检讨书,关于在相里承大人意识薄弱的时候,她的胡作非为。
她拿“把这件事捅到长辈面前”威胁过相里承。
深谙心理战术的相里承冷冷一笑:“好啊,想来你也到了结婚的年纪。”
一下子就叫叶染偃旗息鼓。
也不是没有好处,偶尔犯下情节轻点的错误,来个霸王硬上弓便糊弄过去了。
纵观事态发展,叶染觉得自己有点像勾引了主人上位的乡下小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