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账定然要有气势,我穿足了全套的行当,头面也被晃晃荡荡的珠帘笼的严实,这才禀足了气势带着身边的宫女嬷嬷走出宫殿。不料刚出殿门口,就听见内监尖细的嗓音:“咱们皇上昨儿在你们这儿幸了一个小宫女儿,今儿特来封赏,是哪位贵女,还不赶快站出来?”
我身子一晃,心里腹诽着,敢情昨儿晚上在暮梓宫里面鸳鸯蝴蝶梦的还有另外一对儿呢。这要是让我揪出来是哪个小蹄子,非活活打死她不可,从谁不好,要从那大兴皇帝。
正念想着,目光从那内监身后扫过去,顿时惊得我三魂丢了两魂半。在那后边芝兰玉树站着的可不就是昨天晚上石头下边儿跟我颠鸾倒凤柔情百转的萧郎么?一股邪火蹭蹭蹭的窜上我的脑子,敢情从了大兴皇帝的竟然是哀家自个儿。
他却已经抬头看见了我。他漫步走过来,冲我遥遥施了个平礼:“太后万安。”
我的职业习惯让我表现出优良的太后素质,一碰上别人给我请安,我的嗓子已经先于我的脑子换上了一把雍容老态的声音:“不敢当。”身子却还是板正的,一丝儿想要还礼的意思都没有。
那太监倒急了:“太后娘娘,这可是我们大兴朝的皇上。”
我依旧掐着嗓子:“你们那皇上,我是见过的,印象里是一个黑疙瘩,并非是你这眉清目秀的小辈。”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不好看,像是被人踩了痛处一样。周围也顿时一片安静,似乎身边跟着的嬷嬷在偷偷的扯我的袖子,我也顾不上搭理。
却听得他说:“那是朕的摄政皇叔,曾代朕接纳百官受降。朕刚入关,太后没有见过也是应当的。”
我郁痛于自己不着调的失身,偏偏想要呛他几句,顿时不怕死的说道:“如此以来,哀家也就明白了。你叔叔打下来的江山,你倒捞了个现成便宜,大兴朝果真是公允的很。”
院子里死寂一般的沉默,只有一行乌鸦嘎嘎嘎的飞过天空。他身后站着的内监用看死人的眼光看着我。
他却猛地欺身过来,手狠狠的托上我的下巴,迥异于昨夜温柔。我一惊,拼命的挣扎,面前的珠帘也来回的摇晃,在他的指节上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狭长的眸子突然一怔,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挑开我面前的珠帘,眼神似乎也满是讶然。我一惊,顾不得压制自己的小嫩嗓,声音已经脱口而出:“你,你,你干什么,快放开哀家。”
他认出是我,在一恍神以后,似乎气的更狠,眼睛里跟狼盯着食儿似的,冷不丁拨开珠帘,在我脸上吻了一下。然后放开我,哈哈笑了两嗓子,说道:“原来,昨儿我幸的居然是大蒙的太后。”
四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是让人有想骂娘的冲动。他却固自眯着眼睛,仿佛在品味刚才那一吻,说道:“刚进宫的时候,朕听说暮梓宫还养着前蒙的太后,以为是个五六十的老太太,倒胃口的很。不想却是娇滴滴的小姑娘,真是妙得紧啊妙得紧啊。”
我捂着被他非礼的地方,气的几乎要呕出血来。不想他眼神在我身上上下一溜,笑谑着说:“别捂了,若是因为朕非礼了你。昨天晚上,太后捂得过来么。”
我在满院子前蒙宫女奴才的鄙夷眼光中徒劳转了两圈,终究是心想事成的厥了过去。
比耍流氓,女人永远比不过男人。
清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只看见床榻边跪了一溜儿的宫女太监。这时当,我捎带着连前蒙的太监也看着不顺眼了,拿半边袖子沿着脸:“都出去吧,别在哀家跟前儿晃荡着。”
还是贴身的嬷嬷开了口:“太后娘娘,皇上托人跟您送东西来了。”
记忆回炉,我蹭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蹬蹬蹬走到前厅桌上摆着的一溜儿雕花红木匣子前,信手打开头一个,只见一双头儿尖尖跟儿窄窄,长得颇为俏丽讨喜的小鞋子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脑袋一炸,挥了挥袖子就将那匣子扫下了桌面,口里嚷嚷着:“反了反了,竟然,竟然给我堂堂太后穿小鞋。这泥人还有三分气性儿呢”
嬷嬷依旧是心平气和:“太后娘娘且莫恼,倒也不是这个意思。这一套儿是大兴他们的胡服,鞋子跟咱这儿的广口宫鞋不一样,略窄小些。旁的衣服首饰也在呢,皇帝陛下的意思是,希望太后娘娘能够穿着这一身,今儿晚上在宫宴上献舞。”
我觉得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哆嗦着手指头:“来人,拿上这些物件儿,沿着宫墙给我扔出去。”
此话一出口,身边刚刚站起的宫女太监又噗通噗通的跪倒了一片。我见这架势,自个儿麻利地将桌面上的东西卷吧卷吧:“都不敢是吧,成,哀家自个儿扔。”我刚要抬腿,那嬷嬷又拉住了我的胳膊:“娘娘,千万不要争一时意气。这衣服您不穿也行,但今儿晚上的晚宴还是去吧。”
我正要发脾气,那老嬷嬷竟然站了起来,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太后万万忍耐些,就算不为了自个儿,也为了这暮梓宫里的百十条性命和您的娘家人。”
我的胳膊僵了一下,半晌轻轻吐出音儿来:“你,是我爹塞进宫来的吧。”
五
哀家当年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还真喜欢踢踢腿啊扳扳筋儿,偶尔也霓裳羽个衣什么的。奈何宫里多年没什么男人,没有悦己者,日子久了舞技这遭儿就荒了个干净。
到了赴宴那个点儿,我又穿上了太后的全套服饰。之前总是不爱穿,这两天却觉得穿上才有几分底气。心里亦是暗暗下了决心,他要是让我献舞,我就咬了舌头。
许久没有去过暮梓宫以外的地方了。我坐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上,挺着身子,心里却早已经拧巴成了一团儿。
他坐在大殿上面,丰神俊朗,看我还穿着大蒙的服饰,却也只是一笑:“早已经闻听蒙朝贵女善舞,不知道太后是否愿意为我大兴君臣献舞一曲。”
我在咬舌头之前做着垂死挣扎:“哀家近日身体不适。”
他却笑的变本加厉:“是么,可是昨夜太后的身体可是好得很啊。朕回味的很,不知道太后感觉如何?”
我向来有一紧张就走神的习惯,正捻着一筷子梅炙小牛腰喃喃评价:“可惜,短了些。”等反应过来,才恨不得咬了自个儿的舌头,筷子也脱了手。硬撑上一脸子雍容的笑容:“哀家是说这小牛腰。”
一厅子死寂,突然一个不识趣的声音响起:“摄政王到——”
他本已经是咬牙切齿的脸上又添一层扭曲,片刻之后就压了下去,坐在皇位上毫不动弹。一个穿着战甲的汉子走上殿来,我认得,正是那日受降百官的黑疙瘩。我优哉游哉的又夹了一筷子菜,坐等看戏。
摄政王并不行礼,口气之间十足的教训小辈:“皇上,内侍监今儿传上话来,彤史已经建好,至今却还未写上一笔。为皇上纳的那些妃嫔,皇上可是不满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