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越来越乱了。
我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魔教女,生活在这样的乱世,感到压力很大。
我娘本出自名门正派,天虞山掌门洛云海是我亲舅舅,据说当年我娘也是引无数英雄豪杰尽数折腰的武林一枝花,只可惜她嫁给了我爹。
说到我爹,堂堂巫陵陵主,那真是令天下人齐齐发指的一代混世魔王。听娘亲说,当年我爹的名声,已经臭到一喊出名字,整个街坊邻居都要跑出来扔臭鸡蛋的地步。而我娘依旧毅然决然地跟了我爹,甚至不惜跟天虞一脉断交,单凭这份胆识,做闺女的我佩服得很。
后来,经过爹娘的不懈努力,这个世界上有了我和我哥。我们俩从小养尊处优,在巫陵无不被高高在上地捧着,人人称羡。可谁又能了解我作为魔二代的悲哀?说得直白点,有谁天生就想做坏人呢?
我哥却常常告诉我:“人之初,性本恶。”
唉!道不同,不相为谋。
十八岁那年,我第一次离开巫陵,改名易姓,单枪匹马闯江湖,这一闯就是十年。这十年来,我家人四处找我无果,谁又会料到,堂堂巫陵陵主的女儿,会跑到正派地盘,痛改前非,做起正经生意。
说来惭愧,我说的正经生意实是经营一家私立幼儿园,专为江湖人士照看孩子。我作为幼儿园园长,制定了相当严苛的入学标准。这些标准引来无数武林豪杰追捧,他们出于种种原因,争相将孩子送到我这儿来栽培。经过十年的摸爬滚打,我在江湖总算扎稳了脚根。
十年弹指一挥间啊!今晚月色甚美,把酒对月,不禁就感慨了许多。
突然,一阵叩门声传来,我闻声赶去后院,推开门,却见一黑衣男子,身上有多处刀伤,覆着面,看不见容貌,只一双黑眸深深投射而来,直映入人心底。
他缓缓从身后推出来一个八九岁大小的小女孩,强撑着道:“烦请姑娘替我照看一下孩子。”声音浑厚好听。
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合规矩,又不愿节外生枝,于是道:“我们幼儿园不是什么人都收的,首先得符合年龄限制。你的娃最少也有九岁了,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标准;另外,我们这里学费也很贵,而且只收现金”我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衣服破破烂烂,实在不像出门带钱的主,又道,“公子要不改日再来?”
那男子微微抿嘴,从袖中掏出一物递在我手上。
我仔细一瞧,顿时大惊。
这这不是我们巫陵常年供奉在密室里,能解百毒的魔莲吗!
“还够吗?”男子轻声道。
我勉强一笑:“够是够,只是公子从哪里得来的这宝贝?”
远处阵阵厉风袭来,那男子侧耳倾听,眉头一皱,上前一步,在我耳边道:“东西暂时押在姑娘这里,劳烦替我藏好茵茵,三日后宣山伏魔洞见。”说罢,纵身一跃,消失在月色中。
不一会儿,远处又传来阵阵刀剑声,我急忙带着孩子进了院子。
我替茵茵洗了澡,换了一身新衣服,因得到她爹的嘱托,也不敢让她与其他孩子接触,只得把她安置在自己的厢房里,派专人照顾。
起初,我用尽法子企图从她口中打探出她爹的身份,不得不说,这小丫头牙关很紧。
凭我问她什么问题,她只会回答一句:“我爹不让说。”
第二日便有几个青年来我幼儿园搜查,虽然相隔十年,我还是一眼便从他们衣服上的蓝蝴蝶纹理看出,他们正是来自巫陵的教徒。
我爹不仅武功一流,画工也很有造诣,早些时候曾经设计过几套绣有不同图案的教服,以此分出教徒等级。如果我没有记错,蓝蝴蝶纹理只有中级教徒才可以穿。
看来巫陵真是大不如前了,中级教徒居然这般年轻,也难怪他们不认得我。十年以前,他们怕是刚进巫陵学艺,与我正好错过了。
因我开的幼儿园在白道地界,他们自然不敢硬搜,只面上打探一番,被我敷衍几句便走了。
第三天夜里,我带着茵茵一路跋涉,行至宣山脚下,只可惜宣山上的洞穴没有几千也有几百,等我们找到伏魔洞时,发现茵茵她爹已经躺在石台上奄奄一息。
茵茵一见到她爹就哭着扑了上去,她爹徐徐睁眼,吃力一笑,摸摸她脑袋示意没事。
我站在一旁打量,他面上仍覆着黑布,身上的伤貌似比三天前更严重了些,我伸手去扯他面上的黑布,却被他挡开。
被他这么一挡,我倒尴尬起来。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他蒙了三日面,好歹拿下来透透气,顺便也让老娘见识见识少侠的花容月貌。如此被他挡开,倒好像我有意轻薄他似的,只好讪讪起身,走到洞口,回头留了句:“孩子我给你送到了,就此别过。”
身后又传来一阵急切的咳嗽声,我半步还未迈出,就被茵茵抱住大腿,她哭着求我:“大娘你救救我爹吧!”
大娘
还从未有人这样唤过我。
我回头迎上她汪汪的泪眼道:“小朋友,你娘大概没教过你,出门在外,甭管见了比你大多少的女人,都要叫姐姐!另外,我连你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我怎么敢救他。万一他是坏人,我救了他岂不是为虎作伥?”
茵茵连忙给我磕头道:“我爹不是坏人,我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漂亮的大姐姐,求你救救我爹吧!”
我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最受不得别人夸我漂亮,既然受用了,自然免不了去将她爹爹治上一治。
由于他穿着夜行衣,哪里受伤却不便探看,我清了清嗓,吩咐茵茵到洞外守着,自己在洞中三下五除二把他给剥了个精光。
不得不说,茵茵她爹身材很棒。
还好茵茵他爹此刻昏迷不醒,我扇了自己一巴掌,好歹心思又摆正了。
从上到下扫了一眼,他的伤虽多,却多为小伤,我利落处理好几处伤口,上了药便为他包扎好。
最让人头疼的是,他有一处极深的伤口,伤在小腹,不错,这真是个尴尬不讨喜的位置。
我做贼心虚地探了探洞口,硬着头皮探向他小腹,一触到伤口,他便闷哼一声,真是销魂。我急忙咽了口口水,草草包扎好,又替他换了预备好的干净衣裳,往洞外走去。
行至洞口,突然听到石台之上传来茵茵她爹无意识的一声梦呓:“阿棠阿棠”
我顿时感到血液直冲天灵盖,我已十年没被人这么唤过。
如此,我脚也软了,心也慌了,一时失神便连滚带爬到茵茵她爹跟前,迫不及待地揭开他覆面的黑布。
黑布之下,是一张极俊秀的脸,虽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可依旧掩盖不了他动人心魄的容颜。是了,原先他就是这般,当他闭上双眼休憩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就如同一只停歇在水幕之上的蝴蝶,微微浮动着。
我浮在他耳畔,听他轻轻地、无意识地吐气道:“阿棠你究竟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