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头:我做不到棋高一招,至少要学会落子无悔。
【01】我猜对了结局,却猜不透这过程。
三月,晴。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佑希。
坐在画室外的台阶上,冷风拂动着树梢将落未落的叶,像一只预言的手。我闻到梧桐逐渐腐朽以及灰尘疯狂弥散的味道。
这不该是三月应有的景象,是的,的确不是。这是我心底的世界,它反映在画纸上,是一片放肆的倾颓。
无声无息,他站到了我的身后。佑希走路是没有声音的,从他第一次走向我,到后来的逐渐接近,到决然的不顾一切,到流散飘零,到最后的最后,一直都是那么安静。
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将我整个人,和我的画,都笼在了阴色的怀抱当中。
过了很久之后,我回想起我们的相遇,原来一开始就已被笼上无望。如果如果我知道上天留给我们的时间是那么的短,仓促到激不起一丝涟漪,就已经风过水无痕。我想我会抬头,会在他进入庭院的那一刻,起身,离开。
只可惜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也毫不在意。我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抬眼。只是安静的,将墨色的天幕再涂上一层暗淡的灰,将舞动的叶,染成血液的艳色,美丽又不祥。
画完最后一抹灰,正欲收笔。一个别致的圆形玻璃器皿无声地递到了我的面前,盛满清水。阳光映在水面上,漾出一层清亮的波光,柔和又明快。
我没抬头,只是沉默着将画笔伸入,一支,两支,一泓清澈不复,幻化出一个浑浊的天地。三支,四支
顺着玻璃器皿主人修长的手指慢慢往上望,把头仰得好高我才看到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我所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的脸。
是的,我脑海中全部的修辞比拟此刻全都不敢妄动,唯一想到的,只有“好看”这个最拙朴的形容词。
他站在那里,简单的白色针织衫,纤尘不染。逆着光,衬着蓝天。长长的睫毛下,浅褐色的眼睛安静又柔和。
视线相遇的那一刻,他对我轻轻微笑,略带羞涩的笑意,瞬间点亮了他苍白的面容:“你好,我是叶佑希,今天刚转学过来。”
那一刻,我仿佛闻到了海的味道,微咸的海风,干净,舒适,惬意,映着天空蓝色的海。
我微眯了下眼,低头不动声色地整理我的画具,起身,离开。
在我走到庭院大门的时候,男孩追了上来,心急地拉住我的左臂:“你你不上课了吗?”
我不言语,只是冷冷地盯着他抓在我左臂上的手,那是一双修长而白皙的手,彰显着主人养尊处优的生活。
他注意到我的眼光,慌忙放手,原本苍白的脸窘得通红:“对不起,我”
我转身欲走,他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开口问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白落。”
“一叶落而天下知秋?”佑希又露出了他海洋般纯净的笑。
我嘴边的弧度稍稍扩大了些:“是堕落的落。”
同样的字,他猜对了形,却猜不对意。
同样的事,我猜对了结局,却猜不透这过程。
【02】既然你拴不住他,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是不是警察的孩子会成为警察,小偷的孩子会变成小偷,而舞女的女儿就永远只能是舞女?
戴上大波浪的假发,喷上浓得呛鼻的香水,往脸上一层一层地扑着脂粉,再将双唇涂得鲜红,似刚食过人血。
点起一支烟,在迷离的烟雾中,我看向镜中的女人。黑色紧身皮裙下的身体似水蛇一般妖娆,腥红的嘴边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指间捻烟,烟视媚行。
突然,她眉头一皱,美丽的脸跟着狰狞起来,她说,我不要你,既然你拴不住他,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她说,你是白白从我身上落下的一块肉,你欠我的。
她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
她有一张和我一样的脸,她身体里流着和我一样的血,只是,她的背上没有和我一般丑陋的疤痕。一道一道,流血,结痂,脱落了,又会有新的,整整十五年。
我克制不住地放声尖声,抡起椅子狠狠地砸向镜子,她随着破碎的镜片一起消失了,四分五裂。闻声而至的经理狠狠地瞪着我,过了好半天,才说:“快去领舞。”
我相信如若不是这个原因,他一定会狠狠地朝我脸上甩一耳光,我相信即便因为这个原因,他也必然还是要在我的工资里狠扣一笔作为惩戒,绝不会手软。
我在台上疯狂地舞动着,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蹭到台前,他醉眼朦胧地看我,大声喊:“嗨,美女,你长得真像以前这里最出名的她叫叫”
“叫Monica。”我狠狠地闭上眼。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无法摆脱她?
我仿佛又看见了她离开的时候,嘴角那抹诡谲的笑,和她手上银晃晃的手铐一起发出冰冷的光,刺伤了我的眼。
她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而这一句话,却一直死死地纠缠着我,直到如今。
【03】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的一时兴起,我还真没空奉陪。
我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坐下。佑希一如既往地坐在了我的左边。
阳光从窗外暖暖地照射进来,落在我的画纸上,我拿起铅笔,慢慢地勾勒。
佑希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他的画稿,看着它定定地出神。巡视的老师温和地走来,随手拿起了他的作品。他一惊,伸手去抢,画纸骤然撕开一角。两人都慌忙放手,画纸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飘落。
那上面只有简单的几笔勾勒,是一个女子的侧面画像。
他的画技向来很好,因此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已足够让人猜出画中人是谁。
男孩子有些慌乱地看了我一眼,又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画纸,白皙的脸霎时涨红。
我移回视线,看了一眼时间,趁老师指导其他同学的时候收拾东西溜出了教室。
“白落,等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佑希追上我,浅褐色的眼眸里盛满了不自在。
“你用不着跟我说对不起,你想画什么跟我没关系。”我淡淡地开口,脚步不停地向前走着。
他突然使劲拽住我:“你一定要这样吗?为什么总是要把自己隔绝在人群之外呢?”
“放手。”我冷冷地看他。
他却固执地不肯放:“不,你可以画出那么美的画,为什么老是上课上到一半就溜走呢?”
我冷笑:“你以为我交学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你以为我的画笔颜料是从哪里来的?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个有钱的爸妈,轻轻松松就能上最好的学校,用最好的画具?”
他慢慢放手:“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笑了笑,继续往前走:“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