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妞和黄旋风(5)

时间:2014-05-12 21:35:33 

四虎的心思爹一点也不知道。四虎去给王祥当长工,并不是像跟爹说的那样贪那点小便宜,他是为了天天能看到红妞。迎娶红妞那天,他就对她有了心思。那天,当红妞把红盖头掀下来,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他时,他一下就被迷住了。那双眼睛根本就不是眼睛,是两个小棒槌,敲鼓似的敲他的心,他的心就那么,咚咚咚、咚咚咚地跳个不停。那天,看到红妞的眼睛,他抓驴笼头的手还微微有些颤抖。回到家,他便病倒在炕上,头不疼,脑不热,就是老出现幻觉:眼前一会儿是红妞的眼睛,一会儿变成了小红狐狸的,一会儿又成了红妞的。她的眼睛一出现,他的心就灌了蜜一样的甜。他怕睁开眼,他怕失去她的注视。就这样,他躺了一天一夜。

听说他娶亲路上撞死只狐狸,他娘说他撞克了不干净的东西,就烧了一沓子黄表纸,又给他喊了半夜魂。第二天他起了炕。

可是,红妞的眼睛就是没办法从他脑子里抹去,他时不时找借口去王祥家看红妞。

四虎用三天时间就帮王祥把粪送到了地里,有两车,他还洒到了自己家地里。粪是黑的,地是黄的。洒粪的那片地像片黑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因为那两车粪,他担心了好几天。他怕王祥去地里看出端倪,赶紧催爹往那块地里先送了粪,自家的粪虽然没王祥家的粪黑,但不细看看不出来。他的心才慢慢回到了肚里。王祥家没有长工屋,依王祥的吩咐,四虎还回家睡,白天过来领活儿。晚上不用他给小牛添料,这样,不给他安排住处和不给牛添料就扯平了。

王祥家的活儿不多,可王祥会找活儿。比如说牛圈儿,昨个儿刚垫了土,牛只尿了两泡,拉了三坨,王祥就要他把牛圈的土起了垫新土。四虎说用不着,小牛的身子萎热了就换凉土,小牛受不了。

王祥脸一拉,说,让你干你就干。你是长工!王祥的口气,真是财大气粗。

四虎心里嘁了一声。不过,第二天,王祥不再让他起牛圈,改成了让他修鸡舍。不管王祥让干啥,他都像其他长工一样,痛快地接受,天天能看到红妞,四虎心情很好。

四虎想跟红妞说说话,可红妞见了他,眼皮一耷拉,背过身就走。在王祥家,四虎最盼的是吃饭。四虎和王祥两口子一起吃饭,也不分主仆,他吃一碗,红妞给他盛一碗。他吃完了,把空碗往小红桌上一放,红妞就知道他还要吃,红妞盛了,再放在小红桌上。他把碗放在桌上,筷子放在碗上,红妞就知道他不吃了。当着王祥面,他不敢看红妞,可他的心却跳个不停。王祥家的饭虽然简单,但他感觉很香甜。

那天,吃了饭。四虎下地收拾犁。该播种了,他得检查一遍农具。王祥见他没用吩咐就收拾起了农具,满意地抽了一锅烟,靠着被垛睡着了。

四虎坐在院里收拾犁,红妞洗了锅,用洗锅水拌猪食喂猪,喂鸡,腾开手,还进牛圈给牛填了一次料。红妞出出进进的身影在四虎眼前晃来晃去,四虎的心就跟着荡起了秋千,忽悠上忽悠下,手就不听使唤了。

四虎抬头找红妞的眼,可是,红妞始终不理他,四虎忍不住,待她再出来,就没话找话说:主子,这犁铧该换了。

红妞从窗户上向家里看了一眼,说,换吧。

四虎以为她会以这为话题跟他说话,没想到,隔了一阵儿,红妞换了一身衣服,挎着半筐鸡蛋出去了。再回来,手里提溜着一个犁铧。犁铧往四虎跟前一扔,进屋脱了碎花小袄,又换上了那件带补丁的灰布褂子。

王祥醒来,听说四虎换了犁铧,隔着窗户问四虎:旧犁铧磨得锃亮锃亮的,咋就要换?

这话,四虎本来想让红妞说出来,这样,他好有个说话的来由。没想到,红妞看了眼犁铧,二话没说,换了。这给四虎出了难题,本来,那犁铧就不该换,刚磨得好用了,咋能换?

四虎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囫囵话。这时,红妞接过了话,说,咋还没个备用的,出了地,万一犁铧让石头打了豁口,再回来一趟?

王祥没了话,四虎也没话。

这以后,再换家具,四虎就不跟红妞说,他专找王祥。洒种的漏斗破的不成样子了,四虎跟王祥一说,王祥也不看,张嘴竟说,我多少年了都能用,你就不能用了?他还说,洒种子,不是靠漏斗掌握稠稀,得靠手的感觉。漏斗只能起个挡风的作用,有经验的人,还能靠它掌握分寸?王祥言外之意就是四虎没经验。

农闲下来,王祥说要让小牛长长膘,歇一歇,从不让四虎套车出地。王祥让他赶车去割草,四虎就知道他另有盘算。

等他套好车,红妞拿着个口袋也走了出来。红妞头上系着一块红头巾挡日头,映得脸跟红苹果似的。红妞吃胖了,人白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却越发显得黑了。红妞穿的蓝色碎花大襟袄有点瘦,胸部绷得紧紧的,因为匆忙,一枚盘扣只系了半个,随时都会被鼓涨的胸部撑开。四虎每天只顾找她的眼睛,从没细心端详过她的身材,当她的丰乳肥臀一下跳到他眼前时,他身体像刚烧开的滚水,嘟嘟嘟嘟直冒热气。不是王祥提醒说该走了,你们一个割草,一个剜菜。四虎还会痴呆呆站着。

那天,四虎在地畔割草,红妞就在附近地里剜菜,四虎爹见红妞跟着四虎去了西山凹,便讪讪地向东山凹走去。

麦穗正由青变黄,一阵西北风刮来,大片大片的麦苗像柔软的地毯,被人轻轻扬起。麦浪由西北向东南,忽悠扬一下,再忽悠扬一下。麦地里,红妞跨着麦垄,随着麦浪扬一下头,又低了下去,再扬一下头,又低了下去。在黄灿灿的麦浪中,红头巾像大海中的一个浮标,浮上来,沉下去,浮上来,沉下去。

站在地畔边割草的四虎看呆了。他抓镰刀把的手越握越紧,抓青草的手也越握越紧,一把苍绿的青草被他揉出了汁液。

就在四虎痴情地望着红妞时,他的眼前一闪,就见一只狐狸摇着肥硕的尾巴冲进了麦地。他扔下手里的东西,一头追了过去。等他连呼带喘地跑到红妞跟前,嘴里还在嚷:逮狐狸,逮住狐狸冬天我给你做顶狐狸皮帽子。

两人面对面站着,红妞黑晶晶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他猛地把嘴里念叨的那句话咽进吐里,盯着红妞,满脸通红。红妞扑哧一下笑了,那样子纯情极了。红妞边笑边指着他说,瞧你,像只红冠公鸡。说了这话,她感觉四虎眼神不对,慌乱地低了头。四虎疯了似的,一把把红妞揽进怀里,顺势摁倒在麦地。

八岁时,四虎爹就给四虎找了童养媳,那是一个讨饭的妇人领着的小女孩,叫香儿。四虎爹用一顿饱饭就把香儿买了下来。说是四虎的童养媳,但四虎爹却当家里的长工用。四虎16岁那年,他给香儿开了包。16岁的四虎,像刚舔着荤腥的猫,夜夜缠着香儿。不到两个月,四虎眼睛深陷,红润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而柔软的胡须却变得又硬又黑。起初,香儿只乖顺地由着他,过了半年,她的身体才懂得迎合四虎。一年后,香儿死于难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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