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兔是食草动物,在渭北平原春秋繁殖迅猛。常常危害农田,蚕食庄稼。顺阳河两岸地域辽阔,水草丰茂,野兔连连为患,庄稼人十分头痛。秋冬农作物收获了或冬眠了,遍野的青纱帐消失了,一马平川的顺阳河两岸,是野猎绝好的场合。
野猎队伍在杆子和老六子的统领下,上百名人和狗齐刷刷一字排开,在顺阳河两岸铺开一张大网,由南向北往金粟山下进发。再隐秘的猎物,也休想逃脱这张扯开的网络。猎手们各自手牵着自己的爱犬,搜索着前进。如果猎物出现,在最恰当的时间,将猎犬放开,减少盲目,以便猎犬发挥出最强劲的气力。
老六子和杆子同行,各自的手心紧攥着猎犬的皮绳。老六子的另一只手端着核桃木烟袋杆,边走边和杆子说话,一边从容地吸着他的旱烟。老段一手牵红姑,一手牵黑碇,同时掌心还握着一把手镰。老段的手镰主要为了防身,自卫,必要时也可抛杀野兔、山鹿,它是近距离对付中小型猎物的利器。
深秋的渭北平原灰茫茫一片,天和地的距离很近,西北风顺了河道簌簌嘶叫,原野上的树木光秃秃的,绿叶早就被洗劫一空,灰暗的云雾徘徊在树梢。
终于有野兔被赶出巢穴了。受了惊吓的兔子蹦跳得三四尺高,机警得探视四周,当发现四周人犬密布,它拼命奔跑,力图突破野猎团队的包围。但是一切都晚了,网罗早已布好,单等野物出笼。
平原上呐喊声、呼叫声响成了一片。猎犬们盯准目标正在发力追捕。老六子的嗓门最有穿透力,他给大青狗助威呼号,三四里开外都能听见他的声音。老段的红姑和黑碇出手了,老段蹦跳着给红姑母子加油,他的声音短促,气息饱满。新娃的二转子和乱堂的土狗也不示弱,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野物,一往无前。这是一场渭北平原上的野猎竞赛,是渭北猎犬优胜劣汰的生死大较量。猎手们的呼喊声、口哨声响彻云霄,他们发出了生命的最强音,这是他们的盛宴,本能和欲望在此歇斯底里地肆意释放。
老段的红姑像一道燃烧的火焰,在空旷的原野上画出了一道灼灼的弧线,它紧跟在猎物的身后,不管野兔如何蹦跳,红姑机敏地转向、穿插、迂回,迅速地置野物于绝境。黑碇紧随妈妈,像一股黑旋风,敏捷的身姿是一张大弓,挽起、弹开、凝聚,又拉成一条直线,血色大嘴半开,长舌头耷拉在嘴角,辅助母亲大开杀戒,它的长嘴是射出的利箭。大青狗也分外优秀,它仅落下黑碇半步,它是秋天的云雾,几乎与长天一色,青春的热血在周身呼呼奔涌,它紧盯着野物的影子奔走。它要和红姑、黑碇一样,为渭北平原和它的主人建功立业。把它的优良基因发挥到极致,使波斯猎犬的品质代代相传。
新娃和乱堂嗓音早就喊哑了,他们已经扔掉了棉衣,穿了单衫奔跑。他们见证了波斯猎犬的优良品质,在心底深处为它们的卓越身姿喝彩。
就在红姑低头将要擒拿猎物的一瞬,一堵土崖横亘在面前。野兔一个飞跳,钻进了土崖下的一个小洞穴。红姑打了个趔趄,它敏捷地调转身姿,避免了头撞土崖。红姑不甘心失败,待它稳住身子,俯首就要钻入洞穴,抓捕猎物,无奈洞穴太小,红姑只能进去半个身子。
轰轰烈烈的野猎,戛然中止。猎犬们先后跑到洞穴口,呼呼喘着粗气,耷拉着一条血红的长舌,无奈地眼巴巴地望着主人们。
杆子和老六子赶上来了,他们是经验丰富的猎手。老六子把猎犬们吆喝到一边,闪开一条缝隙。杆子走进洞口,俯身打量了片刻,瘦巴巴的脸上,绽开了一片菊花纹。杆子不紧不慢地说:不怕兔子进洞,就怕兔子不入瓮!六子,叫人拾柴点火。
新娃和乱堂几个在附近的庄稼地搜寻了几把秸秆柴草,老六子把秸秆柴草堆放在洞穴口,擦了火柴就点燃了。柴草刚燃烧起来,老六子就将明火扑灭,给柴草压上一块石头。柴草不起火焰了,沤起了烟雾来。
瘦若麻杆的杆子此刻却特别精神,一双猫眼里闪烁着亮光。他掏出了铜质水烟袋,呼噜噜地吸了几口旱烟,长着长指甲的手一挥,让猎手们闪开,排列在两侧,各自牵狗做好捕猎准备。
果然不出所料,野兔在洞穴深处耐不住烟熏火燎,缺氧的洞穴等同于死地。兔子蹦出了洞穴口,一头扑向了顺阳河滩,一场野猎又开始了。
野兔在河滩的石头和杂树中左冲右突,红姑和黑碇、大青狗们穷追不舍。呐喊声、口哨声又爆发起来了,老六子边呼喊边警告大青狗,抓捕不住猎物就拿它开刀下酒。大青狗眼睛充血了,一再的努力就是逾越不了红姑和黑碇的位置。
就在野兔将要窜出荆棘丛中,涉水过河的一刹那,红姑抢先一步,低头将兔子高高地挑起,兔子被抛上了半空,翻着跟头,黑碇飞身一跃,在兔子将要下落的那一刻,黑碇的长嘴叼住了猎物的脖子。它顺势一甩,锋利的牙齿就咬断了兔子的脖颈,没等落地,兔子倏忽毙命。
人们一齐围了上来。红姑把猎物叼到老段跟前,放下猎物,大张了血口,摇头摆尾,向老段肆意撒娇,它热汗淋漓。老段伏下身子,双臂无所顾忌地抱住了红姑,爱怜地抚摸它的额头、背脊、腿脚。
杆子审视了红姑一番,公鸭嗓子破锣般地喊道:好狗!腰像弓,尾像剑,蹄脚就像一瓣蒜。渭北第一西狗。一对猫眼挣得圆鼓鼓的,他把大拇指竖在老段眼前,足足高举了三分钟。
新娃从背后抱起了黑碇,抓住它的两只前爪狂热地摆弄。
老段站起身子,抓住猎物,一把扔在了新娃怀里:小兄弟,拿回去给你爹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