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能帮到龙锁,这种事人家做得旁人却说不得,弄得不好要出人命。幸好桂芬与粉莲处得不丑,平时好像无话不谈,只能叫桂芬去探探虚实,顺便说说她。有一天晚上,桂芬在她家跟她谈了好长时间,回来后告诉我:“她倒是一点儿也没瞒我,外面的传言确是一点不假,两人已经好了个把月了。她说‘与龙锁相比,二侉子更会体贴女人,他日早日晚地粘着我,我就也动了心,现在要我跟他断恐怕很难。’她还说:‘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跟他在一起感觉就是不一样,好像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就是觉得跟龙锁结婚一年多了,一次都不曾有过那种感觉。我也寻思过了,反正他也不容易找到人(对象),如果能瞒住龙锁或者他不计较,我们就这么扯着过,假如龙锁要责罚我,我就跟他私奔上江西。’”(我知道二侉子有个叔子在江西,五八年逃荒过去的,早就有了江西户口,现在在一个林场里当工人),听了桂芬的话,我觉得事态已经严重得超出了我原来的估计。很显然,粉莲是被二侉子的床上功夫征服了,也难怪,二侉子这么大了还是个处男,家里也过得不丑,龙锁历尽坎坷,活儿苦,生活上又有一顿没一顿的,那个方面怎能与之相比?
后来我直接找二侉子训了一次话。我说:“你这是破坏人家家庭的行为,人家可是贫下中农,你出身不好却还这样胆大包天,还敢在外面嚼舌头摆方子?你也不怕龙锁回来会打断你的腿?还有,万一丑事传开了,女方寻死觅活地出了人命,这责任你怎么负得起?”二侉子被我连珠炮似的发问吓蒙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他慌忙表态:“我听你的,我保证改。”我虽然知道他言不由衷,但也只是希望他收敛一点,把事情做得隐蔽些。后来我听桂芬说:“从被你训过后,去得没以前勤了,而且总要等到庄子上定了人脚才敢悄悄地过去。”在外面,人家跟他说笑时,他也矢口否认,说以前是他瞎说着玩的,绝对没这回事。
四
龙锁放工回来时已经过了正月。憨厚老实的他一点也没发现家里有什么异样,还给粉莲带回了一件裤子料,那是他用他在工地上省下来的零化钱买的,他不抽烟不喝洒,没什么开支,那点钱别人大都不够用,工地上的伙食太差,除了饭粥,一天只能吃到一大碗在大锅里沤熟了的青菜汤,别的人隔三差五的会买点儿肉碰头(聚餐),他舍不得,活儿又重,因此他回来时显得比别人更憔悴些。不过,毕竟久别胜新婚,他们也还年轻,自然会有好几天激情澎湃的日子。
过了个把多月,粉莲害起了宝宝(我们那里都把妊娠反应叫害宝宝),队里婆娘们就在私下议论,也不知道是龙锁的还是二侉子的,议论的结果是:管他是那个的,反正照田收庄稼,生下来总归是要跟龙锁姓杨的。对此,龙锁却没一点犯疑,要当爸爸的感觉让他兴奋异常,一早一晚的像宠孩子似的宠着粉莲。
龙锁回来后,我又找过一回二侉子,严正警告他与粉莲绝对不准再有来往。后来,虽然还有点藕断丝连,但两人都特别谨慎,二侉子是怕“犯法”,粉莲也觉得对不起龙锁。古人将婚外恋情叫“偷情”,现在看来这个“偷”字确实是用得恰如其分。
那年夏天,二侉子也找了个人结了婚。是他爹妈做主,拿妹妹跟人家换的亲。那户人家也是富农成分,姑娘已经二十七岁了,一直不肯把人家,因为怕二十岁刚出头的弟弟将来寻不到人,特地留着为弟弟换亲的。这桩交易,看起来是双方都互不吃亏各得其所,但对二侉子这边来说还是不太划算的,因为那姑娘生得太丑了,虽然不麻不疤也样样活儿拿得出手,但脸上的下巴好像比常人短一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起先他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因为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难免会有曾经沧海的想法。后来经不住他妈反复开导,妈妈说:“我和你爸也是怕你犯法,想早点了却掉一桩心事,那小伙跟你妹妹也般配,就是姑娘的面貌不大好看,但我听人说了,那姑娘勤劳、懂理,手也不笨。你就别再犟了,婚姻是前世里注定了的。再说长得丑一点怎么啦,“痛”又不能当饭吃,老话还说:瘦田丑妻家中保,美貌娇妻惹祸根。娶一个会过日子能生儿育女的人,我看挺好。”二侉子想想妈妈说的也有道理,这事情就成了。说来也奇怪,结婚后,小两口感情还不错,起先是看不顺眼,时间长了就越看越顺眼了,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说的就是这个理。过去,乡里人都这样,男女双方结婚前都不曾有过多少交流,他们之间的感情都是在后来柴米油盐的平常日子里慢慢积累起来的。从此,二侉子就彻底断绝了与粉莲的那种关系,有时候在上工的路上遇见了也没多少话说,只是二侉子会从粉莲那哀怨的眼神中读懂藏在她心中的千言万语,此时,二侉子就在心里对她说,我也舍不得跟你断,只是没办法,我这样做是为你好。
秋天,粉莲生下个白白胖胖的丫头,按时间推算,“早产”了个把月,也算是在常理之中,只是丫头那圆嘟嗜的小脸就像是从二侉子脸上剥下来似的,不过这只是队里的那些碎嘴婆娘们参详的,龙锁可一点儿也没往歪处想,高兴得好像是拾到了个宝贝。丫头出生时,他家院子的一角正盛开着一簇黄灿灿的菊花,于是他们就为丫头取了个乳名叫小菊。
那年秋天,我们这个生产队“领导”大换斑。先是我被调到村里任大队总账会计(原来的会计年老多病),算是“升迁”。后来,与我共了好几年事的队长被免职,表面上说他是年纪大了没领导能力,老好人一个,管不住队里那些邪头逆角的男劳力,队里产量上不去,工作没起色。其实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是村支书想借机安排他的一个亲戚。这个亲戚是支书儿媳妇的哥哥,村里还有传言说支书“扒灰”,挺怕儿媳妇,儿媳妇交的任务,他不敢不完成。那时,支书免队长的职就跟过去地主辞退管家一样便当,虽然公社规定撤换队干部要经公社组织科审批,但一直没严格执行过,有的队长跟支书顶一回嘴,支书一句话就把他撸下来了。
新队长上任后,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作风,倒是真的镇住了这个长期后进的生产队。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慢慢地露出了狐狸尾巴。那人特好色,队长的特殊地位又为他的这种恶习创造了有利条件。第二年,他搭上了粉莲,差点儿搅散了龙锁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