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就有文官上了奏折提出称臣议和,恳请圣上为国祚延续暂忍一时之气,否则将有亡国灭族之祸,他言辞哀戚声情并茂,说到动情之处甚至涕泪横流,俨然一副忠心为国不计荣辱的模样。
皇上拿着折子面色数变,尚未来得及开口,就听阶下一声刀鸣,三尺血溅。
主议和的文官身首分离,血染丹樨。
“文死谏,武死战,大晋武备未绝,国灭何来!”
鹰扬统帅韩钺手持沥血之刀立于阶下,众皆哗然而面不改色,虎目环视肃杀挟厉,尽显铁血,百官视线与他一触,皆觉喉头一窒,竟无一人敢于诘问。狐兔诺诺而退,唯有狮虎发声,气势竟夺阶上真龙。
“敌情紧迫,再有妄谈议和者,无异通敌卖国,立斩无赦!”他目光再转锋芒不敛,直视皇位上的大晋天子,振声朗朗,“请陛下下旨,让臣率军西进迎战,定将狄戎青狼剿灭在天戈关外!”
十万青狼磨牙吮血携厉而至,要阻他们,大晋何来这么多军队?
皇上白了脸,偷眼看着韩钺手中滴血战刀,身子一颤本能向后缩去,奈何众目睽睽之下,他仍是当今天子,不得不颤声开口:“韩卿要多少兵马?”
“臣只需鹰扬军,三万。”韩钺昂首,眸间迸发烈焰利芒。
三万鹰扬军,是当时朝廷里能拼凑出,勉强算得上精锐的部队,再多一个人也是没有,皇上被逼无奈,终于一咬牙,同意了韩钺的请求。
铁木钉进地里三尺,青砖浇上糯米浆子,一桶桶的金汁滚油送上天戈墙头,铁甲控弦排开了一线横天,身后是枕戈待旦的三万将士。
那是通往中原的最后一道防线,退一步,就是山河沦丧,国破族灭。
那一仗打了多久,战况如何惨烈不必详述,世传两军拼到终末之刻天崩云裂,乱石如倾滚滚而下,将整座天戈关和交战双方一同埋在了乱石之下。
那之后这里就只剩下了乱石峡,峡谷里乱石纵横,黄沙遍覆,一铁锹刨下去还能见着烧焦了的锈箭残刀,石下九重埋着十万枯骨。
三万鹰扬军与敌偕亡,壮烈成仁,无人归返。
可这自称吴相忆的人却说,那一役后鹰扬军尚有人在!
“不过几个残留的孤魂野鬼,算不上人。”老者唇角微扬,提起壶给自己又续了一杯,也没忘给来人杯中倒满,声音淡得像…缕幽魂,“尝尝这茶吧,十七年前的老君眉,大帅费尽心思才寻来的六两,就算这些年再省也快喝完了,这可是最后一壶。”
“你居然还敢提韩帅!”来人眉峰一扬,挥手就要打翻茶盏,却在半途硬生生止住,攥住刀柄的手一紧,面上的疤痕赫然有些狰狞,“我该叫你曾老板,还是叫你易军师,算尽轮回易成空,当年鹰扬军的首席智囊——
“也是一手埋葬鹰扬的,罪魁祸首!”
他声音发颤,辨不出是恨是怒还是十七年刻骨的悲愤,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出口,却还要生生克制着自己,不能挥下手中狼牙长锋。
“你不该称他韩帅。”老者眉眼轻舒,热茶捧在手里氤氲出点热气,染得唇角笑意亦是一暖,“若老朽真是阁下口中的易军师,那我该称阁下吴先生,还是韩少帅,于十七年前被大帅派出求援,侥幸脱得生机的鹰扬少帅,韩铮?”
“你早知我的身份?”吴相忆,不,该说是韩铮悚然一惊,他的身份本是极隐秘之事,这位老板居然旱就知道,却还和他寒暄了许久,全无惧色,更无愧疚。
“不算太早,也就在你踏进客栈之前。”曾老板的桃花眼又眯了起来,泰然自若品了口茶,“老朽推算着贪狼侵北辰,雪夜故人来,等了十七年的夙愿,今夜也该有个了结。”
“你在等我?”韩铮眉头一皱,视线在客栈中扫了一圈,余光仍紧盯着老板的动作,“叫武将军出来吧,我虽不知道他为何仍效忠你,但十七年前他的枪就比不过我的刀快,现在更不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