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毫无反应,言官们哪肯善罢甘休?接二连三地上奏,连御史台、都察院官员也都跟着凑热闹,好像非要把事情闹大不可,姚鼎照左挡右推忙得焦头烂额。
一天傍晚,内阁只剩下姚鼎照值守,锦衣卫指挥使费约突然到访。姚鼎照非常惊讶,虽然两人同朝为官,锦衣卫向来是皇帝亲自掌控,行事神秘飘忽,不为外人所知,论品衔,姚鼎照的职位要高很多,论与皇帝的亲近程度.费约却更胜一筹,因此敬而远之,两人不过点头之交。
“不知费大人有何指教?”周旋了半天,姚鼎照见他迟迟不透露来意,忍不住问。
费约深沉一笑,突然闪电般扑到门口看了看,确信四下没人,方从怀里掏出个拳头大小的金扑满,双手递上前道:“有人托我转呈点儿小礼物给姚相,请笑纳。”
姚鼎照没有接,两手负在背后淡淡道:“姚某为官数十载,从不收礼,费大人想必早有耳闻。”
费约双手还悬在空中,一字一顿地说:“但这个人的东西,姚相还是收下为好。”
“喔,敢问是何方神圣?”
“太湖王。”
姚鼎照全身一震,目光定定盯在费约脸上。费约诡谲地笑笑,不再说话,将金扑满放在桌上扬长而去。
原本姚鼎照对徐贤茂掀起的歪风还觉得莫明其妙,认为不过是一帮闲得无聊的言官无事生非,想在皇帝面前博个名声。现在看来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剑锋直指大明帝国最敏感的话题——皇位继承。
不知是不是先天体质较弱,朱瞻基膝下人丁凋零,朱祁镇是唯一的儿子,其他只有三位公主。倘若查到太子非皇帝亲生——哪怕证据不足,废黜的命运不可避免。按规矩,就要在藩王的王子们里选一位条件相当的继承皇位,而太湖王的长子朱仁遵无疑是呼声最高的人选。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必须证明现任太子非朱瞻基亲生——这可是要载入史册的惊世丑闻,足以让朝廷颜面扫地。无论皇帝、大臣,还是奉旨调查者,都不敢随便捅这个马蜂窝。
站在窗前看着满天阴霾,姚鼎照突然生出浓浓的恐惧和不安,感觉重重乌云笼罩了整个紫禁城,当中透出无边的惊悚杀机,以及山雨欲来的血腥气。
在此风尖浪口,姚鼎照、费约这些敏感人物的一举一动分外引人注目,或许正因为此,天黑前孙贵妃便从内官秘密给姚鼎照传话,内容只有四个字:二更秘访。
只是姚鼎照有两点没料到:一是孙贵妃居然把年仅六岁的太子也带上了,二是看似绝密的行动,居然招来锦衣卫。
“没事,东厂高手会截住他。”孙贵妃很有把握地一边说,一边拉着太子进了书房。姚鼎照紧跟其后后反锁上门。
“扑通!”孙贵妃和太子跪倒在地,她仰面看着姚鼎照,两眼含泪道:“我们母子俩的性命全系于姚首辅之手!”
姚鼎照万万没想到她来这一手,惊慌之下也跪倒垂泪道:“折杀微臣了,太子殿下和贵妃快快请起,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本官知道这些日子外面风言风语,矛头.直指太子殿下实际上,四五年前内宫早有人质疑过,本官拿出太子出生前后的证据在皇上面前说得很清楚,不该再节外生枝,然则此事愈演愈烈,大有蔓延之势,风传的内容也荒诞不经,令人发指,本官担心若任其发展将殃及我们母子性命!因此今夜唐突拜访,务请姚首辅出手相助。”
姚鼎照在屋内踱了一圈,道:“东厂侍卫如何肯助你和太子殿下出官?”
众所周知东厂首领陈公公是胡皇后一手提携的,而胡皇后因膝下无子,与孙贵妃素有心结,今夜的行动岂不是不打自招吗?
“胡皇后与本宫亲如姐妹,不愿看到有人歪曲事实、颠倒是非,妄念以一己之力图谋不轨。”孙贵妃自信道,“胡皇后对本宫的所为完全支持。”
女人心,海底针,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姚鼎照暗想道,不过一时半刻也推断不出胡皇后的真实用意,遂道:“据微臣了解,明日早朝四部七位尚书将联名上书,要求调查禁卫军营私舞弊之行径,这段日子微臣已将皇上批红一压再压,明日恐怕无力回天”
孙贵妃泣不成声:“如此说来,今夜将是我们母子与姚首辅的最后一面”
姚鼎照沉吟片刻道:“娘娘,此话怎讲?”
“这”孙贵妃欲说还休。
姚鼎照沉声道:“事急矣,若贵妃娘娘不让微臣弄清由来,怎能从中周旋?”
孙贵妃怔怔看着火苗,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那个叫小娟的宫女,人官前确有情郎”她见姚鼎照大惊失色的模样,又急急补充道,“但太子千真万确是皇上的亲儿子,本官敢以性命担保!”
此事一旦坐实,不知有多少人头落地,你区区一条性命算什么?姚鼎照心里苦笑,脸上却毫无表情:“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嗯六年前的事,查起来应该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