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鼎照沉思片刻,一脸凝重道:“此事一言难蔽之,事态亦扑朔迷离,当局者均不能窥知全貌唯知”说到这里他陡然停住,似乎在迟疑到底说不说。
王秋将刀尖向前推了推,逼问道:“唯知什么?快说!”
“费约正秘密缉捕一个人,此人与孙贵妃有莫大干系”
“因此孙贵妃深夜上门求助?”
姚鼎照摇摇头道:“她的心事虽与那个人无关,但那个人的生死会左右大局,所以她请我出面干预,绝对不能让那个人出现。”
这句话绕得王秋有点儿蒙,不由生出焦躁情绪,低喝道:“他是谁?什么来头?费约想活捉还是灭口?”
“把手伸来。”姚鼎照在他手心上一笔一画写了三个字,然后急促地说:“抢在费约前面找到他,记住一定要活的前面大街就快到了,快离开!”
王秋略一犹豫,但还是觅了处地点,趁轿子上下颠簸之际从轿顶一飞冲天,街上行人寥寥,轿夫也只当是鸟儿之类,全然没留意王秋在屋脊上弹跳飞跃,不一会儿便不见了。
郏敬崇——这是姚鼎照在掌心写的名字,没有籍贯、身份、年龄、相貌特征等任何资料。但他很重要,且不论孙贵妃、姚鼎照、费约几方势力出于什么动机,王秋只知道一点:把郏敬崇握在手里,才能诱出费约,报灭门之仇。
入夜了,寒气袭人。王秋悄然摸到几个密探家里——为了加强对民间的控制,及时捕捉到不利于朝廷的言行,厂卫两大特务系统收买了大量密探。作为首席锦衣卫,更拥有单线联系和秘密处置的特权。
出乎意料,密探们都没收到寻找郏敬崇的指令,费约的网撒得很大,要求挖出宫女小娟所有亲戚朋友的资料,另外还要缉拿逃犯王秋!
郏敬崇与小娟有关。
这是王秋的第一反应,那郏敬崇太重要了!到了这一步,即使费约仍苦心孤诣地掩盖真实意图,联想到太湖王提到的绿帽子、孙贵妃和太子的突兀举动、姚鼎照耸人听闻的话语,也不难猜到事情的大致脉络。
三更天了,王秋马不停蹄来到西城区得胜巷,别看这条巷子长不到百尺,却挤着六位言官的私宅,老百姓称之为“鸭子巷”——鸭’子无它,就是嘴硬。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近日连续上奏请求调查禁卫军的徐贤茂。
果然,徐贤茂的书房内灯火通明,里面坐着七八位言官和御史,正气氛热烈地讨论如何在朝上攻击姚鼎照。
“老朽昏庸,书生误国,妄图以首辅身份阻挠我等议政!依敝人之见,不如先弹劾他一本,把他的气势打下去!”
“承建兄言之有理,要使皇上同意调查此事,必须搬开这个老顽固,否则即使都察院、刑部等联合办案,也难免遭他暗中阻挠。”
“对!”徐贤茂说话了,“我等同仁为的是固本清源,让真正的龙子龙孙坐稳大明江山,而非来历可疑、名不正言不顺的孽种篡位,有此理念,想必皇上日后定能体谅。”
王秋伏在檐头听得有点儿恼火,稍稍调整一下姿态准备离开,就在习惯性四下查看时,蓦地目光一凝,发现右后侧有个淡淡的黑影!
几乎不假思索,王秋双手在屋面上一撑,身体平平移到十多尺之外,一个鹞子翻身蹿到隔壁院落天井里,再贴着大树滑上去,箭一般射到十多尺远的屋脊。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具有很强的隐蔽性和反跟踪性,是长期执行秘密任务练就的身手。
然而刚站稳脚跟,却发现黑影依然飘飘荡荡离他只有七八尺左右。王秋吓得差点儿没掉下去,一咬牙索性放开脚步向前狂奔,黑影似乎吃定了他,始终不急不缓盯在后面,距离也保持在正好能出手进攻的范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北城外的荒坟堆,跑到一棵树前,王秋突地双腿猛蹬树干,身体倒飞直撞向黑影,冷不防一声长啸慑住对方心神,刀光拳影中觅得空档,右臂强行冲人中路,硬是将黑影的蒙面巾连同头巾都扯了下来。
霎时,一头乌发堆云砌雪般洒落到肩头,露出似水芳华的容貌,好似一道闪电撕开漆黑的夜幕,王秋定睛看去,不由大惊失色,吃吃道:“贵贵妃娘娘”
黑影竟然是深居内宫,倍受皇帝宠爱的孙贵妃。
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孙贵妃扑哧一笑道:“王秋,你不打算说点儿什么?比如叩见娘娘,小的罪该万死之类。”
混乱中王秋念如电转,暗忖孙贵妃固然高高在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她终究只是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又有深夜密会首辅的把柄在自己手上,能拿他怎么着?心中遂定,从容道:“在下已是朝廷缉拿的重犯,不再受繁规琐矩约束,娘娘倘若计较礼数,在下这就告辞。”说着,一拱手转身就走。
“慢着!”她娇叱一声,倏地闪到他前面,“王秋,难道你不想替你父母报仇?”
王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瞪着她道:“此话怎讲?”
“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帮你除了费约那个狗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