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电话去菱华曾就诊的心理医生那里询问,被告知病人的所有资料都需要保密。
她不死心的拿着三人的合照去药房,指着上面的菱华问这个人有没有来拿过药。
护士摇摇头,却指着旁边的佟晨说,这个人我倒还有印象。
是她,是她!
为什么她要拿着菱华的医保卡去看心理医生?为什么?
(六)
她敲门,拼命地敲,歇斯底里地敲。
很久之后,佟晨来开门。
“你怎么了?”倪洁突如其来的质问道,“你出了什么事,要去看心理医生?”
而佟晨突然笑了。
“当你要同时保全你的家庭和你的朋友时,你就明白什么是必须的了。”
那一刻倪洁无法言语。
原来,佟晨从未曾原谅菱华的背叛。
身后门打开,佟晨的老公走进来。
有着啤酒肚的,身材已经完全走样的老男人。
那还是佟晨的婚礼之后,倪洁第一次看到他。
那个男人温柔的拉过佟晨,抚摸她的肚子,“宝宝最近听话吗?”
佟晨笑了,转身看着倪洁:“三个月了,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这样啊,她已经怀孕了,她是不是想要老公回到自己的身边?她是否开始渴望一个完整的毫无瑕疵的家庭?
不,不对,她怀孕了,她不能吃药,那些药根本就不是用来吃的。
她从来不曾吃掉精神科的药物。
望着开始在厨房里像只小鸟一样忙碌的佟晨,听她说话。
“丈夫总是会毫不犹豫的吃下妻子做的菜,你说这该有多可怕……”
说这句的时候,她回头,对着倪洁笑了起来,久违的灿烂。
最后一次约佟晨在外面见面的时候,倪洁问:“为什么杀了菱华?”
“我没杀她。”佟晨的眼底仍旧看不到任何波澜,“她留了遗书。”
“别和我提遗书,你一直都可以模仿菱华和我的笔迹。告诉我,为什么要嫁给那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别告诉我你爱他,只有菱华才有恋父情结。”
“你知道了?”佟晨终于冷笑起来。“我也很惊讶,当初那个好色老男人说起她的前妻,菱华的母亲时,我就知道我一定要嫁给他。”
“为什么?”倪洁不依不饶。“为什么要杀掉那么好的菱华?”
“好?好……也许只有你会认为,她多么好。她有什么好,她哪里好?”
“她多么照顾你,多么在乎你,甚至替你被学校处分,你都忘记了?”
“就是在那一次之后,我的人生完全被她控制。”
“……”
“小洁,我问你,是谁抢走了你的工作?”
“那只是我技不如人,菱华确实写的比较好。”
“那么她为什么不选其他的杂志?”
“……”
“她只是在掠夺,就因为她没有父亲。她要更多的爱,她要证明她比所有人都强。她要我们都觉得对不起她,比不上她。她从未停止向别人展示她的完美。你们是从出生就在一起的玩伴,而我是六岁那一年才加入你们的,你知道吗?当她看着我和你为了争夺她而争风吃醋的样子,她是多么的快乐?”
“啪”的一声,佟晨突然感觉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灼痛。
她低下头,冷冷的笑了起来,然而笑着笑着,泪水肆虐。
没错,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她不断制造机会给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朋友,风流成性的丈夫和偏爱中年男子的朋友;她用菱华的医保卡去看心理医生,让所有人都以为菱华还未走出盗窃的心理阴影;她明明知道一切却故意向菱华哭诉丈夫的出轨,并拿出丈夫的所有资料请菱华帮她找私家侦探;她在那一晚应邀去菱华家,接受知道真相的她歇斯底里的忏悔。
父女之间的乱伦,谁能接受?
她真的没有杀掉菱华,没有。
她只是想要摆脱对方的控制,在菱华强到可以毁灭一切的占有欲之下,仓皇的逃离。
现在,她想摆脱的,还有那个老男人,那个从未爱过的男人。
还好,还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机会。
(七)
倪洁去找韩悠,说起一切缘起。
韩悠叹口气:“把一个人逼上绝路的方式有很多,但在法律上,我们没有证据,就无能为力。”
转身看着毫无表情的倪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我们在季菱华家里的垃圾箱里还翻出了另一张遗书。”
“写了什么?”
“比上一张更短,‘我很快乐,谢谢你们’。”
倪洁渐渐俯下身去,终于泣不成声。在那一刻她终于相信,菱华是自杀的,佟晨可以伪造一切,却永远不可能理解温柔善良的菱华最真心的感谢。
她是真的一直在保护我们,只是离得太近,反而看不到现实罢了。
她是做错了一件事,可是谁能保证永远不会犯错呢?
“能哭出来就好了……”
韩悠起身告辞。那时他曾以为,那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
七个月后,已经变成寡妇的佟晨生下了一个女儿。
她自由了,她很快乐。
倪洁去看她,握着她的手向她道贺,表情真挚。
“都说女儿像父亲,这孩子长大后一定很像菱华……”
当她离开病房,听到了身后的佟晨终于发出了绝望的呜咽声,如同被困末路的幼兽。
(八)
佟晨病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每当她的女儿对她笑,她都无法控制的想要伤害那个孩子。
后来倪洁收养了她,为她取名若华,蓝若华。
她给她最好的照顾,像个真正的母亲那般,一直到她越来越出落出菱华的模样。
她为她穿上红皮鞋,戴上红色皮带的手表,带她去看妈妈。
木质的阁楼,年代似乎已经久远,走楼梯的时候会咯吱咯吱的发出声响,背光的房间很潮湿,青苔沿着墙壁的纹路一点一点的向上延伸,满屋子发霉的青草味。
若华紧紧握住她的手,漆黑的瞳孔因为惊惧而显得更加幽深,深不见底。
倪洁俯下身子,抚平若华的柔软毛发,用一贯的温柔语调轻轻的说:“妈妈就在里面,她一定很想见你……”
而若华只是摇头,眼底隐约可见恐惧的泪光。
“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
女孩很听话,她低着头看着自己今早被擦得光亮崭新的红皮鞋,慢慢的挪动身体。
吱呀的开门声在浓雾的清晨里,如同鬼魅的叹息。
倪洁就这样等着,在这静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的牢笼之外。
突然,一声凄厉到几乎撕破声带的悲鸣恸彻耳膜,紧跟着是沉重的闷响,坠落在某个遥远的所在。小女孩的呜咽,红皮鞋哒哒的声音向着自己的方向跑来,不断颤抖的小小身体埋在自己的怀抱。
终于,终于……
倪洁将若华抱在怀里,想笑,却不知为何,竟然泪流满面。
一切都已结束。
可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为何如今,只剩我一个。
只有我一个。
后记:这个故事脱胎于几年之前一位朋友在某次闲聊时无意对我讲起的故事,物是人非很多年,朋友已经不再联络,然而故事却始终盘踞在我的脑中,总有一种一定要将它用我的视角重新讲述的冲动。如今,我将我所依稀记得的部分整理成文字的形式,又加入了一些全新的元素,希望能够成为一个好看的故事。没有华丽的手法,就像一个发生在身边的悲伤故事般,娓娓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