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军像往常一样第一个打开办公室的门,忽然他感到里面闪出一个人影,定睛一看,里面空空的,并没有人,却有一股寒气袭来,阴森森的。真他妈的见鬼,程军觉得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竖立起来,急忙将所有的灯打开,又将窗子推开,和煦的暖风伴随着一缕阳光跃入房内,驱除了办公室内的阴森之气,这才给里面注入生机。
草草的将办公桌抹了一下,就将昨天起草的报告拿出来检查一遍,有更正了几个错别字,抬头看看墙上的闹钟,八点只差五分,连忙将报告打印出来,就等着林晓玲来盖章了。昨天下班前已和林晓玲说好,提前十分钟到办公室盖章的,按理说早应该到了,为什么还没来呢。这可不像晓玲的工作作风,以前只要晓玲答应的事,从来是说到做到,只有提前没有迟到的,莫非又是她的宝贝女儿感冒了,不过即便是有事也应该打个电话来呀。又等了几分,仍不见人影。心里感到奇怪,便拨通了晓玲的手机。“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经关机。”里面传来温柔而又生硬的声音。
程军无奈的放下手机,在办公室里走了几个来回。办公室的同事陆陆续续都来了,林晓玲依然不见。再拨手机,还是关机。怎么回事,一阵心悸,想到进办公室那种阴森的感觉,一丝不祥预感袭上心头。莫非真的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连忙呸呸两声,怎么要往坏处想呢,罪过,罪过。
老天,八点十五了,怎么还不来,程军心中焦急起来。又在办公室转了一圈,忽然福至心灵,一拍头自嘲道:“我真是老笨,怎么不打个电话问问她老公呢。”于是,将那本名片匣打开,匆匆地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终于从近百张的名片里,找到了她老公的名片,便急忙拨通了手机。
嘟嘟嘟一直叫到第五声,这才将电话接通。程军连忙问道:“请问林晓玲有什么事么,为什么还没来办公室。”
只听对方轻轻说道:“是出了点事,今天恐怕不会来上班了,我现在正在开会,等会散会后,我再向你详谈。”接着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程军看看钟,已经八点四十五,报告是送不成了,不过林晓玲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是一无所知。“也许是小两口吵架吧。”他暗自思忖。只有耐着性子等待晓玲老公的电话了,只是心里始终在猜测,晓玲到底出了什么事。
坐立不安的在办公室里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一直没有等到晓玲老公的电话,实在忍不住,程军再一次拨通了晓玲老公的手机。只听对方十分恐慌的声音说道:“晓玲出事了,出大事了,现在正在七楼顶上。”
“在屋顶上。”程军脑子一转:“莫非两口子吵架,晓琳一时想不开要跳楼。”
“小李,我有急事出去一趟。”打个招呼,驾车疾驶。在路上程军想,林晓琳虽说脾气有些倔犟,但还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尤其是她三岁女儿菲菲,不仅天真美丽,而且聪明伶俐。晓琳视如掌上明珠,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为了菲菲她也不会轻生的,万一说服不了晓琳,只要将菲菲从幼儿园接来,喊一声妈妈,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想到这里,程军已构思了一套完整的方案。
很快来到明园小区,将车子停稳,跳下来急匆匆往林晓琳住的那个单元跑去。
前面两个保安封住了大门,程军掏出工作证说:“我是林晓琳单位的领导,听说她出了事,到底是什么情况,严重么?”
保安没有回答程军,拿起对讲机通完话后,这才打开门,放程军进来。
程军两梯一跨,疾步冲向楼顶,上面站满了人,人们正在低声议论什么。程军感到奇怪,怎么没人去开导说服晓琳呢。抬眼往人群望了望,看见晓琳的老公章先生,走过去问道:“晓琳在哪里,现在怎么样。”
章先生与程军握握手,两眼通红神色悲戚,他往屋顶水箱那边指了指说:“她在那里。”声音哽咽,竟说不出话来。
程军见这阵势,心里咯噔一下,暗忖:“莫非晓琳已出了意外。”也不好再问什么,疾步走近水箱。
水箱前站满了人,有两个保安站在前面拦住了他,顶楼板上用白石灰画出一道白线,程军心中一惊,抬头往前望去,一幅令人十分惊恐的画面扑入眼帘。心中一颤,也许是幻觉,连忙将眼睛闭上,长长地呼吸一口气再睁开。不管心底是多么的不愿意,可悲惨的实况还是毫无遮掩的呈现在眼前。
林晓琳的身体悬挂在水箱的墙边,面朝上抬,脸色苍白,一根约四毫米粗的电线环绕颈两侧斜行而上,经双耳下缘上提,离颈悬空,四肢垂下。
程军感到一阵悲哀袭上心头,他不相信,聪明美丽的晓琳,怎么会走上自缢的绝路呢。一朵绽放的花朵就这么夭折,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消失,这简直令人无法相信。带着满腹疑问,趁保安人员不注意,他走近悬挂的晓琳,裸露的部位上,显现出青紫色的淤血块。他曾是一个侦探小说迷,因而懂得一点法医知识,明白这是尸僵,并推断晓琳至少已经死去了八到十个小时,也就是说在昨晚十二点到凌晨一点就已死去。程军想昨天是晓琳值夜班,那么她至少在十点半之后才能回家,在仅仅一个半到两个半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她抛弃一切乃至心爱的女儿,走上了不归之路。
心有所疑,便仔细观察现场。屋顶水箱并不高,仅两米多一点,自缢的绳索取自用于晾衣的电线,一头缠在水箱顶上的一根钢筋上,脚尖离楼板不到十公分,假如绳索稍微松长一点,悲剧就不会发生,可惜——,程军还待继续察,却被保安发现,不得不走开。
二
楼顶上的人三五成群的一边议论,一边等待公安局来人。程军走近去正听到一个保安讲述发现林晓琳尸体的经过。
原来早班的一位保安,在对面进行交接班巡视时,无意中抬头发现屋顶上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原以为是住在七楼得人在楼顶练功,因此没在意。吃完早饭,路过时不由自主又朝楼上望了一眼,发现那人依然还在,心中觉得奇怪,一位这位业主练功时睡着了,便用对讲机让保安上去叫一声。保安连忙跑上去,却发现林晓琳缢死。这才打电话报警,通知其丈夫回来。
程军听到这里,心中暗忖:“如果推断成立,林晓玲应该是彻夜未归,他的丈夫为什么昨晚没去找,今天还能够心安理得的去上班。而且按照缢死的特征,一般舌子会吐出来,可晓琳的舌子没有吐出,莫非不是自缢,而是死后造成缢死的假象。”
带着疑问,程军问章先生:“林晓琳昨晚十点多才回家,你们吵架了么,她出走时,怎么没拦住呢。”
章先生脸色一变,含糊其词地支支吾吾说:“是争了几句嘴,不过并没有什么大事,菲菲睡着了,我将她抱到铺上出来时,才发现晓琳出去了,当时以为她只是赌气,到外面吹吹风,气消了就会进来,谁知等到十二点,还没见她回来,到外面找了一圈,没找着,打她的手机已关机,我想她可能回娘家去了,看看时间太晚,也没打电话。早上一早打岳父家的电话,却没人接,心想晓玲一定是上班去了,因此,急急忙忙将菲菲送到幼儿园,便匆匆赶来上班,只到你来电话,才知道晓琳并没有上班,准备开完会就去找,谁知就接到了晓琳出事的电话。”
程军还待问什么,就听有人说道:“公安局来人了。”只见两名公安和一名法医来到出事地点,两名公安将围观的人群赶开,取下林晓琳的尸体进行验尸检查。
程军只能远远地站在那里,等待公安验尸的结果。心中却在反复思考着: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是自缢而亡,还是遭人暗算。如果是自杀,那么她为什么会自杀,假如是他杀,那么究竟是情杀、财杀抑或是其他。
程军在仅有的一点法医知识里,搜索有关依据,在心底里极力排斥自缢的身亡的可能性。尽管从表象看,非常符合自缢的特征,但是他还是发现了疑点:大多吊死的人,舌头都露出老长,可林晓琳的舌子却没吐出来。而且如果被人迷昏再吊上去的话,同样也会出现自缢的特征。
这时法医已验尸完毕,公安人员小声嘀咕一阵,又将章先生喊到房间询问。程军在人群中走了一圈,想收集一些信息。就听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说:“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正睡在床上,听到顶板上有人来回走动,当时家里只有我一人,还以为有小偷在上面,便起身将门窗关紧,这才睡觉。”
程军忍不住问道:“老人家,您听到的来回走动声,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的。”
老人低头想了想:“听不出来是几个人,不过脚步声蛮大的。”
程军还待问什么,就见章先生走过来说:“程总,公安请您下去一趟。”
三
程军跟着章先生走进林晓琳的家,那位高个子公安自我介绍:“我是市刑侦队长郑诚,现请死者的家属和死者单位领导来,将有关情况通报一下,今天早上八点三十二分接到报警电话,八点四十七分赶到现场,通过对现场的勘查和验尸,其主要情况如下:一、现场附近只有一个人的脚印,而且顶板的隔热板多块被踩断,显见死者曾在此逗留了一段时间,而且心情十分烦躁;二、死者颈上的绳索正是取自楼顶上的晾衣用的电线,可见死者是临时起意,就地取材;三、死者面色苍白,颈部索沟与上吊的绳子特征相符,颈后有八字形,且浑身并无打斗痕迹,因此可以推断是自缢身亡;四、死者尸斑大片融合,尸僵延及全身,角膜轻度混浊,因此可以推断,死者死去时间大约为七至九个小时……。”
未等郑队说完,程军忍不住问道:“死者的身上是否有针孔之类的东西?”
法医摇头说:“没有,我在验尸时已经仔细查验过,没有。”
“那么,有没有服了迷幻药之类的东西,使死者精神被人控制而被动地自缢。”
郑队沉思一阵,回答说:“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是这不能凭空臆断,只有进行解剖后,才能定论,不过要解剖尸体,必须是死者家属提出申请。”
程军又说:“还有一个疑问,死者昨晚值班到十点半才回家,而根据法医的推断,死者大约是晚上十二点到一点之间死去的,而根据七楼的那位老人所说,他在十一点半后,听到了顶板上来回的走动声,可以肯定,那时死者正处在生于死的抉择中。死者性格开朗,并非小肚鸡肠之类,尤其是死者昨天下午还询问,“五一”放几天假,她准备和老公一起去海南。因此,如果是自缢,也是回家之后才萌生的。有道是自古艰难唯一死,一个人如果产生轻声的念头,除非是遭到极大的打击,可是据刚才章先生所说,晚上他们只是争了几句而已,死者绝不可能因争吵而自杀。再者,根据有关知识,缢死者大多舌子伸出来,可死者舌子并没有伸出,所以我认为,他杀的可能性较大,死者是否有被人杀后才移尸此处的可能呢,这里是否第一现场呢。”
法医说:“从现场勘探的情况来看,此处是第一现场无疑,因为现场留下的脚印和痕迹都可以证实。至于死者的舌子,也已伸出,只是因为双唇粘得太紧,才使舌子未露出来,而在我们验尸时,将双唇拔开,其舌子就已经露出了。从所有的证据看,死者自缢并无疑点。当然程总的推论确有一定道理,但是我们只能讲究证据,任何推论在没有事实证实的情况下,都不能成为作结论的依据。”
郑队咳了一声,说:“好了,基本情况已经介绍完了,关于林晓琳的死,我们根据勘查和验尸的情况来看,定性为自缢而亡。那么,你们如果没有新的意见,就请在我们的结案材料上签个字。”
程军尽管对这个材料十分的不愿意,见晓琳的老公在上面签了字,只得也签了个名。走出房间时,他的头昏昏沉沉脑子乱糟糟的。
当他跌跌撞撞来到小车旁,打开车门时,就见林晓琳十分悲戚的望着他,那双通红的眼睛似乎在说:“我死得好冤啊。”程军一惊,退后一步,揉了揉眼睛,再往车里一看,里面什么也没有,也许是幻觉吧。
程军曾到林晓琳的娘家去过,想让她的亲人提出解剖进一步检查的申请,可是晓琳的亲身母亲早已去世,后母身患癌症正在化疗,她父亲照顾后母已经心神憔悴,根本无力再管女儿的事,而林晓琳唯一的哥哥,成天忙于打牌赌博,不务正业,对于妹妹的死,表情冷漠,视若路人,没有一点悲伤的样子,因此也根本指望不上。程军即便满腹疑问,毕竟非亲非故,只得按照她家人的要求,将丧事操办完,眼睁睁的看到林晓琳的尸体化为尘土,所有的线索亦随着炉火变成了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