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辰轩轻轻地走进病房里。床上躺着的那个老人，消瘦得几乎让他认不出来。
“过来……辰轩。”老人的眼睛还是清明的，意识也是清醒的。“我对不起你的父母，我承诺过他们要照顾你。但是……我没想到，我会走得这么早，没有给你找好出路。”他喘息了一阵，才接着说，“你还年轻，你太任性，你以为这个世界都在你手心里，可以随便你怎么胡闹。我在的时候，我可以放纵你，但是……现在……孩子，我后悔没有逆着你的意思，把你早一日送出去。”
“伯伯，你别担心我。”钟辰轩半跪在他床前，低声地说，“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我不是小孩子了。”
“傻孩子。”老人苦涩地笑，“你以为，你还有退路?……唉，你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已经忘记了，在这个体制以内的游戏规则。我走了，有谁能帮你?……”
钟辰轩睁大了眼睛。老人闭了一会眼睛，又说：“辰轩，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你脱不了身了，太晚了。听我说……给自己另外找条路，否则，你会在这个漩涡里无声无息地消失，而且没人再会记得你。”
钟辰轩已经说不出话来。这时候，他对乔岐的话，才迷迷糊糊地有点明白了，只是仍然不敢相信自己那个恐怖的预感。
“孩子，你一直在羽翼之下生活，以前是，现在也是。虽然你是军人，但你终归是温室里长大的花。但是以后……你要我怎么去见你父母?……乔歧，他是不会像我一样关照你的，虽说我一再地努力过，可是，我管不了我的身后事……”
“我不明白，伯伯，我真的不明白。”钟辰轩几乎是惶乱地说，“你跟乔岐，好像都在说我完全不懂的话。”
“你同事了几年的人，你居然一无所知?”老人的语气里，带着惊异，更多的则是悲凉。“唉，是我的错。要么就该让你从小就浸染在这个圈子里，要么就该让你彻底脱离，我却让你不尴不尬地留在这个夹缝里……结果就是，就是……唉……”
“他……他有什么背景，是我不知道的?”钟辰轩几近恐惧地问。
“……孩子，B区的首长姓什么?”
钟辰轩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眼里一黑，几乎晕了过去。老人的呼吸更急促了，握着他的手，也渐渐松开了。钟辰轩不得不凑到他脸旁边，才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孩子，别再任性。学聪明一点，你能好好地活下去的……别让我到了地下，没有脸面见你的父母……”
钟辰轩死死抓着老人的手，老人的手是冷的，但还有余温。但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钟辰轩看得出来，他离最后的时候不远了。几个小时，或者，再多一点，一天，不会更久了。
乔岐出现在了门口。“少校，你的时间到了。车在外面等你，你该去你应该去的地方了。”
钟辰轩咬着牙，回过头。“就不能再等等?我想等伯伯走了再离开。”
“对不起，辰轩，不是我不给你这个机会。”乔岐淡淡地说，“是有人着急了，催着我们要人。我也不想让老爷子不安心，可是，有句话你得知道——人走茶凉。”
钟辰轩怔了一会，机械地站了起来。他从乔岐身边走过的时候，说了一句：“我还不知道，你早就跟那边有勾搭。我一直以为，两边是你死我活，连表面上的和气都维持不了的。”
“那是老爷子，我不一样。”乔岐并没生气，“你去，也算是我的一个表示，我是有心跟他们和解的。虽说我看来看去，没看出你的哪一点好。你这几年做的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我送你一句话，别太冲，会得罪死人。”
钟辰轩苍白着脸，转身就走。乔岐在他身后说了句：“站住。”
“还有什么问题吗，上校?”
乔岐走到他面前，正视着他。“记住，少校，别以为你还能任性。在长官面前，就凭你刚才说的那句话，你该知道会受什么罚。不过，算了，但是从此以后，你记住——那是你的上级，他要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能反抗。明白了吗?”
“明白。”钟辰轩低声地说。乔岐点了点头，“很好，我会让人送你回去换衣服。你很久没穿过制服了吧，少校?这几年，你也实在是过得太舒服了，一个人不可能一直只接受给予而不付出的，这个道理，你难道真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