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拿到李孟苏的《为生活的设计:丹麦设计9堂课》时,有点担心,讲丹麦而且是讲设计,距离我们的生活会不会太远?但是打开这本书,就接连看到这些椅子。
在商场、在办公室、在酒吧、在啤酒摊、在朋友家,在许多公共或者私人的场合,我都看到或者坐过这些椅子。这些椅子都出自丹麦设计师之手。
丹麦设计,就在我们的生活里。
丹麦很小,4.31万平方千米的面积,只相当于半个重庆,但就是这半个重庆大的地方,却出现了大批影响到全世界人们生活的设计师。凯尔·克林特、摩根斯·库奇、阿恩·雅各布森、芬·尤尔、汉斯·韦格纳、伯厄·莫根森……或许这些名字让我们觉得陌生,但那些我们熟悉的椅子,就是从他们手中诞生的。
奇迹是怎么产生的?这本书里,作者首先进行了追溯和探究。这块土地上,曾经产生了维京人这样一个族群,他们在无数次搏杀、博弈、败落、被蚕食、被羞辱之后,退回自己仅剩的领地,去打量自身,最终达成共识,安心做一个小国家,“不再萌生拓展势力的野心,不与大利益集团靠得太近”,用创造力去扩展自己、去创造财富,从而影响世界。
其实,不只丹麦是这样,岛屿和半岛,一向是人类创造力的孵化园。我们熟悉的许多大作家、大音乐家、电影人,都来自某个岛屿。岛屿的地理、心理环境,似乎特别适合创意工作者的生长,他们也在用自己的创意,去实现自己在虚拟领域的扩张。上帝交给丹麦的责任,就是养育设计师,家具、建筑、服装的设计师,他们注定要用一种特别的设计风格,去影响全世界。
于是我们的生活中,出现了那样一些物品,质地紧密,线条简单流畅,没有一丝一毫的冗余,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和富丽的点缀。美感从实用中来,实用中有耐人寻味的美感。
因为最简单,反而不容易被忽略;因为只取一点进行精准打击,所以格外有效。它就那么简单质朴地放在那里,却鹤立鸡群,有一种收纳了很多物体和精神的样子,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它们内部运行。
这些家具、建筑和衣服,像李孟苏说的那样:“一把椅子里藏有宇宙,设计师将永恒纳进一个时辰,木工工匠把无限握在自己手心。”
这本书的写作,也继承了丹麦设计的核心,简单、质朴,在一个关键点上进行有效打击。书的大部分篇幅都在讲述椅子,各个时代的椅子,各个设计师的椅子。
这是因为,几乎所有的丹麦设计师,都有椅子设计作品。他们给全世界贡献了大量的经典椅子,“椅子是丹麦设计的标志”。也是因为,椅子最能代表丹麦设计的精髓——对平等、民主的诉求。
一把椅子只是一把椅子吗?一把椅子背后,有人类对美和舒适的追求,也有人类的政治,像设计师芬·尤尔的观点:家具是政治和文化的体现。
李孟苏在研究了大量丹麦设计资料、走访了许多丹麦设计师后,得出一个结论:椅子不只是一件功能性的日用品,也是地位的象征;它不只有支撑身体的功能(她认为这项功能甚至是次要的),更有拟人化的特质,赋予坐在上面的人以地位、身份。
在人类社会的早期,就有排座次的行为,部落首领通过严格的座位顺序来确定各自的权威。椅子的大小、形貌和装饰物的多少,显示着椅子主人的身份和地位。慢慢地,这个世界上出现了专属于各个阶层、各种职业的椅子,帝王、神职人员、导演、医生,都拥有各自的椅子。所以在文艺复兴时期,“每个人都应有独自的椅子”作为一种启蒙观点被提了出来,但直到20世纪后半叶,椅子才真正成为一种普通的家具。
椅子也代表了主人的審美和对舒适感的理解,这种理解,是随着时代、身份、财富、环境发生变化的。一个装饰着大量雕花的“帝王沙发”的拥有者,和一个现代简约沙发的拥有者,必然有着不同的过去和将来。所以,设计师汉斯·韦格纳说:“椅子当然是与人关系最近的东西,你可以给它一种私人化的表达。”
丹麦设计师也顺理成章地把椅子当作一个重要载体,去实现他们对平等、民主的诉求。不是被动地、混沌地,而是主动地、明确地去表达这种诉求。
丹麦设计师“确立了设计民主化的核心设计思想”。他们的设计理念是让更多的人用上好东西,提高生活质量,从这个角度,去实现社会改良。
这种观念,建立在丹麦人的性格、社会理想和政治理念之上。丹麦人对他人的信任度全球最高,丹麦人也有深切的社会责任感和公民意识,热衷于社团活动,希望每个人都能发出最大的声音。这种国民性格,哺育了一个又一个设计师,让他们创造出一把又一把埋藏着平等意识的椅子,反过来,这些设计师和他们的椅子,也在反哺这种国民性格。
所以,椅子是椅子,椅子又不是椅子,在其他领域也莫不如此。一根线条、一种颜色、一抹阴影、一种味道、一个凹痕,都经过苦思冥想,都自有其来历,也自有其去向,都有几千年的历史在背后撑腰,都有无数巨人的肩膀在下面垫底。
而我们只是笑吟吟地,拉出椅子,坐了下去,丝毫不觉得维京海盗、填海造田、设计师的素描练习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冰 莹摘自微信公众号“韩松落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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