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掉的时光机

时间:2014-05-12 21:26:53 

张文捷站在一台冰柜似的庞大机器前面,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那上面干巴巴的,满是皱纹。

秃头是放疗的副作用造成的。虽然发现肺癌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但拗不过儿子的劝说,还是做了几个疗程的治疗。效果很差,每次看到CT拍出来的片子,肺部都是大块大块的暗影。

“大概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你要有心理准备。”医生一脸严肃地对他说。

那个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时光机——准确地说叫“快子纠缠态多体传输系统”——从没有进行过人体试验,据说是因为一些伦理问题还没有解决。但对无生命物体和一些动物的实验,基本上确认了其功能的完备性。

他轻手轻脚地钻进柜子里,躺好,慢慢盖上褐色的顶盖。他感觉像是躺在棺材里。

传输只能向着未来单向进行。理论上已经证明,去往过去的时间旅行是不可能实现的。现在,系统已经开始运转,发出一阵轻微的“嗡嗡”声。

两千年后,应该已经可以治愈癌症了吧。他想,时间足够了,说不定那时候人类已经实现永生了。

柜子旁边的屏幕上,“2000”的字样开始闪烁了起来。然后,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一切又重归于宁静。

风呼呼地吹,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张文捷犹豫着睁开了双眼。

身下是柔软的泥土,赤红色,有点黏湿。野草丛生,几朵黄色的小花正在风中摇曳。在视野的前方,一座石桥横跨在一条近乎干涸的小河上。露出的河床上,一道道裂纹像敞开的大嘴,呵呵地笑着。

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眯着眼打量这一切。

似乎有哪里不对?直觉告诉他。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望向四周。

这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塑料袋。一个乳白色的小团,静静地躺在河岸边的草丛里。几只苍蝇在塑料袋上方盘旋。

走上前去,弯下腰捡起那个袋子。上面印着“麦香营养早餐奶”的字样。不妙啊,他心里一沉,抖抖索索地把袋子的封口处展开,仔细看上面印着的生产日期:

视野一黑,他差点晕了过去。

年前,竟然回到了43年前!

为什么?机器出问题了吗?

他茫然地走着。四周的环境,逐渐唤醒了他的记忆。早该想到了:那个小河边,自己小时候不是经常去那里钓虾吗?小河边就在学校的后门,门口一棵黄葛树粗壮茂密。虬曲的枝干上,长着一个个褐色的树瘤,鼓鼓的,硬硬的,有种微妙的奇异感。他攀着树瘤,沿着树枝往上爬,坐在一根离地几米高的横枝上。被树包裹着,周围全是绿色,视野被密密麻麻的叶子遮蔽,耳朵里响彻着蝉鸣。

不想回家的时候,自己常常到这里静静地坐着,或者趴在上面做作业。

他走到大树旁,看着它发呆。大树的主干其实已经中空了,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树洞,它里面有一股树叶腐烂的味道,很难闻——他有一次躲猫猫的时候进去过。那味道让他打心底里觉得厌恶,甚至恐惧。

现在,这股腐烂的味道似乎正在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他又想起了照片上自己的肺,像一团摊开在水泥地上的污泥。

医生说只有三个月了。那时候这棵树应该已经掉光了树叶,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了吧。

一只蚂蚁在树干上缓缓爬过。

他盯着这只蚂蚁,看它探头探脑地行进。这时候,一种轻微的不协调感隐隐出现。他蹲下来,静静感受着。过了几分钟,他终于找到了这种感觉的源头:那蚂蚁不对劲——它是倒着爬的!

树的旁边是长长的石板路。从学校的后门处,弯弯曲曲地延伸向远方。

就在蚂蚁带给他的惊讶尚未平息之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他的身后一晃而过。是一个小女孩。她背着粉红色的书包,扎着羊角辫,一嘣一蹦地向着学校后门而来。红通通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很高兴的样子。

他长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股冷汗从后背浸了出来。

那小女孩是倒退着过来的!动作自然,没有丝毫不自然之处。他就像在看一部倒带的纪实影片。不,仔细看,动作其实比正常情况下更快。小女孩挥臂和蹦跳的频率也很快,说是走,不如说是在跑。

就在他的注视下,小女孩倒退着,跑进了学校。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后方传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他转身看去,再次惊呆了。一大群学生,三五成群,倒退着向这里走来。他们一脚跨出,前脚板先着地,脚随之落下,然后跨另一只脚。步伐的频率很快。不止是倒带,他想,这应该是用二倍的速率在加速倒带。

完全没有实感,比劣质的全息电影更荒诞。

他觉得有点眩晕。

这群小学生络绎不绝地经过他的身边,耳朵边传来稚气的嬉笑声。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这些小孩在说什么。那语音和语调都很熟悉,可就是完全无法理解是什么意思。是音道坏了吗?

一个小孩拖长了声音兴高采烈地喊道“lo xuefang”。他愣愣地站在树下,看着他们一个个退回到学校里。这时候,从学校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电铃声。这铃声他觉得很熟悉。

他很快想了起来:这铃声正是小时候上学天天听的放学铃声。

这下他知道那个小孩喊的是什么了:放学咯!

时间的流向翻转了。他终于醒悟到这一点。

狠狠地踢了路旁的灌木丛一脚,喘着粗气,像一头绝望的狼。他在小镇的边上,远远地望着那个具有民国风情的老旧钟楼,看着指针一点点地逆向而行,茫然不知所措。几个村民倒退着经过他身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连忙停住脚步,一动不动地站着,面露苦笑。

他突然反应过来:在别人的角度看来,自己也是在倒退着走路。

整个世界就像是一列与自己运行方向相反的火车,从身旁呼啸而过。自己成了这世上的异物。

“咕”胃壁收缩,挤压着其中的流质和气泡。他饿了。

本能地抬起脚,向着镇里走去。前面有一个杂货铺,不管怎样,得去找点吃的。偶尔看到有人经过,他就立刻停下脚步,站在一旁。渐渐的,他终于从这交错的时间缝隙中,发现了某种令他感到些许安慰的事情:那些惊讶地看着他的目光,在他停下脚步后,很快就消失了。

像是从来没看到他似的。

这正是时间流向导致的,他很快明白过来。人们之所以很快就忽视了他的异常行为,是因为在他的时间观中,别人的时间流是逆向的。不管他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人们看到之后,都会很快忘记。

人永远不会记得未来发生的事情。

逆向的时间就像一个万能的复原工具。他蹲下,折断一根野草,然后看着它慢慢地直立起来,断开的叶片和根茎准确地凑到一起,伤口蠕动着,渗出的淡绿色汁液重新流回到细胞中——仿佛挑衅一般,一棵完好无损的野草在风中瑟瑟地摇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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