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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4-05-12 21:23:00 

我是一个外表光鲜、令人愉悦的灵魂,也是一个渺小的灵魂,在日常的生活中几乎听不到我平静的声音。作为一个存在、一个可靠的特征,我被放置在这个格外复杂的场景中,扮演一个平庸的角色。我绝不会在典雅的官邸受到款待,也不会参与到广阔的乡村俱乐部中,进入这个世界的议员们永不休止地进行主权战争的金色塔楼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是忠诚的象征。对于我的女主人——伟大的克劳迪娅——而言,我是那个沉寂但又极其忠实的助理。她给我下达命令,然后我说:“是的,女士。”伴随着干脆的点头和愉快的微笑我对她说:“这就去办,女士。”通常她交给我的工作都是易于完成的小事情:需要拨打的电话或者是需要签署的文件。但是我的主要目的——我的指导性任务——是坐在窄小的办公桌后面,用我永不枯竭的热情使另外的那个世界相信,在我们这个永无宁日的世界里,克劳迪娅总是能够依靠渺小的我。

我坐在自己狭窄的办公室里。我还有一套自己的公寓,可是大部分时间,我坐在位于克劳迪娅的豪华办公室旁边的小屋里。必要的话,我可以表现得相当繁忙。我的手指飞扬,屏幕上色彩闪动;我可以拿起笔用复杂的符号填满一张黄色的便笺;假如电话响起,我会把听筒举到耳旁,然后一边饶有兴致地点头,一边同另一端的静默交谈,“我会去做的。谢谢您,先生,女士。”通常,我只是坐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表现的机会。

我的办公室只有一扇窗户。坐在我的椅子里,从这座非常着名的塔楼的最高层向外望去,城市的大部分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尽收眼底。对我而言,这样的情形通常是在白天。城市美丽而又宽广,简直是完美至极,展现在我面前的街道整齐得令人赏心悦目,巨大的楼宇和矮小的房屋呈现出纷繁而又复杂的景象。这个世界中最美的建筑是那座金色塔楼,可我居然从来没有在地面上欣赏过它。这唯一的一扇窗户呈现出的景致带给了我深刻的印象,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有什么能与之媲美。当我确信,在接下来的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克劳迪娅将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从桌子后面站起身,将我漂亮的脸庞靠在窗户上,左顾右盼地观察那些渺小得在日常生活中无法看清楚的细节。

通常,我所看到的城市是一个粗略的仿造物。当我像现在这样仔细观察的时候,我能看得出,排列起来表示近似形状的彩色像素是如何组成了每座房屋、每辆汽车,甚至是应该具有灵魂的民众,它们之间仅有的就是像素的多或少的区别。

这座城市为几千个有名有姓的灵魂提供了家园。

假如给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灵魂都赋予一个名字的话,那将会有数百万个我们这样的人。

按照这个逻辑,我是幸运的,幸运得有些过分,幸运得不可思议。我拥有一个名字:琼。我经常出现在两个场景里,而不是一个。如果算上我出现过的聚会和街景,那么我到过的地方就不止几十个。我记得它们之中的每一个,几年以后,我还能回想起曾经对谁说过什么,以及我为女主人做过的每一件有帮助的事情。

“琼,你要负责这个,负责那个。”

“是的,一定照办,女士,负责这个,负责那个,遵命!”

“递给我杯子,琼。”

我稳稳地递了过去。

“我看起来如何?像往常一样光彩照人吗?”

“您从来都是既光彩照人又引人注目。女士,夫人,伟大的克劳迪娅!”

此时此刻,我的女主人正在参加一场大型的社交晚会。她到哪里,哪里就是晚会。这种不合逻辑的事情不会令我感到烦恼。在这个世界里,时间是相当重要的,然而太阳的规律却不是如此。我将视线扫过日光普照的城市,看到了由颜色和动作产生的斑点和线条。他们的说法是错误的,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了。是的,我们是一套模糊的指令和算法、被赋予了形状的光影以及富有灵感的白日梦,可是根据我自己的理解,另外的那个世界也是一样:比这些彩色像素还要小一些的物质构成了所有的一切。按照它们本身的性质,神奇的原子也是十分简单的,它们甚至是由更简单的物质构成的。在另外的那个世界里,光影也具有形状,灵魂也会有梦想,在数不胜数的其他方面,这两个世界也都是十分相似的——如果细致地观察,它们都简单得有些残酷,反之,它们又会庞杂得超越所有的理解。

琼是一个爱做白日梦的女孩,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开始微笑着从窗户那里转身离开。一个男人正坐在桌子对面等待着我。我刚才没有察觉他进入了我的办公室。我很心不在焉吗?我飞快地在脑海里查阅了城市中的脸孔目录,没有找到与这张脸相配的人。然而,他也许是一个作了变性手术的女人,根据某些琐碎的次要情节的需要,这种事情常有发生。可是不对,他的脸绝对是一张男人的脸,他的声音我也从没听过——充满了雄性的粗糙感和古怪的随意感。

“你好,琼。”他低沉地说。

我没有台词,所以,我理所当然地保持了沉默。

他会心地一笑,朝我那张空椅子打了个手势,“过来坐下。”他对我说,“你很不错,我只想和你谈谈。”

我坐在了椅子上。

“提问吧,”他说,“我是谁?”

“我不知道。”我承认道。

“米切尔·汉森,”他说,“我是造就了这座城市的首席编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直笑,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你以前见过编剧吗?”

“没有。”我实话实说。

“关于我们,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是一个渺小的灵魂,却很有教养,“不是很多。”我承认道。

他点点头,“克劳迪娅说起过我们,不是吗?”

有时候是这样。如果我们俩都没有戏份,她偶尔会发现自己站在我的办公室里,等待着被派往下一幕重要的场景,这时她就会和我交谈,告诉我她的想法。

“她是怎样谈论我们的?”

克劳迪娅经常会见那些编剧。他们以投影的方式出现,讨论当前的剧情以及是否有可能发生的事件。

“我认为你不是。”我嘟哝着。

“什么?我不是编剧?”米切尔笑着在椅子里向前探了探身,“为什么这么说,琼?”

“你既不胖也不丑。”我回答道。

“谢谢。”

“可是,我认为你的脸有一点扭曲,还有你下巴上的黑色物质——”

“这是三天没刮的胡子。”他的解释等于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点头笑笑,然后继续等他往下说,

“我是首席编剧,”他又重复了一遍,“也是你的资深影迷。你知道吗,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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