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电夹在腋下,背起她继续行走。前方的路恢复了狭窄,墙壁两侧出现了形状刻板的铁门,门的旁边镶嵌有刻字的石板,在光线下铁青得犹如死人的面孔。
这些石板不是墓碑,上边篆刻的并非人名,只是一行行日期。放下薛晴雪,我随手推开其中一扇铁门,里边还是老样子:墙边肮脏的木板床,床上的被褥破烂不堪,黄黑色的棉絮鼓了出来,灰色的石板地面污渍斑斑,其中几块在手电的照耀下现出触目惊心的紫红色,磷光闪闪。
血迹?这里不该有血迹。
头顶传来一阵闷响,像是一根石柱滚了过去。沉寂片刻,同样的声音再次出现,地面为之颤抖。
危险的信号炸开了我全身的毛孔,我冲出屋子,背着薛晴雪开始飞奔。迎面逐渐传来了森森寒意,我松了口气。前方出现了向上阶梯,我拼命地攀爬,重返地面后我瘫坐在地,胸口火烧火燎地疼痛,脚下的隧道传来坍塌声。
“你是个混蛋。”薛晴雪含混地说,“方才没有冤枉你。”
“哦?他是怎么说我的?”我气喘吁吁地问。
“靠给罪犯出谋划策为生的家伙,肮脏……冷血……毫无人性。”
“可惜。”我哈哈大笑,“这种褒奖出自他的嘴,不值一晒。”
微弱的天光照亮了我们的四周,身下是结冰的废土,咝咝的声音从远处的烟雾中飘来,宛如毒蛇吐信。我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一个两米多高的木架立在两块岩石的旁边,黄底黑字的警示牌挂在架子正中:高压危险。
一根钢丝绳在架子上缠绕了几圈,架子下蜷缩着一头被电流烧焦的猪。它神态狞恶,临死前想必痛苦万分。我警惕地退后,避开附近的地面上几条断裂的电缆。这种漏电的故障在以往是难以想象的,而且事后居然没有人来处理这个倒霉的家伙,看来热电厂真的破败到相当程度了。
此刻天亮了,经过浓云的过滤,惨白暗淡的阳光还未触及地面就被萦绕在这里的烟雾吸收。远方的山坡上,一座三层高的水泥楼房冷冷地注视着我,楼房后身巨大的烟囱拦腰折断,我知道如果它有手,肯定会把其那根烟囱,用犬牙交错的断口刺穿我的身躯。
“我来了。”我自言自语道,“我知道,我迟早会来的。” 旧址
从踏上达哈苏土地的那刻算起,恰好过去了十二个小时。
这段时间除了在旅馆喝了杯杀猪酒,我水米未沾牙,薛晴雪亦是如此。饥寒交迫,加上精神收到的刺激,她奄奄一息。
我把她背到建筑物的大门前,打开行李箱,撕开夹层,取出几块压缩饼干和一袋水。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塞到她的嘴里,她贪婪地咀嚼着,喝光倒给她的水后,伸出舌头舔了半天嘴唇。
“谢谢。”她柔声道,“刚才骂了你,对不起。”
“快起来。”我说,“躺久了被冻死,白白浪费了粮食。”
“藏得真够隐蔽。”她缓缓爬起身,“有必要吗?”
老麻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在他眼中,值得一藏的只有钞票和秘密。
“你没见过有人这样收藏吃喝?”我问。
“没有。”
“那是因为你没有挨过饿,要是你饿出了幻觉,见到人就像见了一条会走路的火腿,恨不得一口吞下去,无论走到哪里,随身不藏点吃喝便没有安全感。”
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这是什么地方?”
“胚坑。”我推开两人高的铁门,里边还有一扇枣红色的木门,两道门之间的台阶上,一具白骨横卧着,狗的白骨。十几年过去,没想到它仍在原处。
“胚坑?”
“是的,达哈苏最大的胚坑。”我阴沉沉地说,一脚踹开木门,尘土纷飞,“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