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名字像祈福的酒,可如果是用作祈福的酒,为什么会有麻醉力?”
我不置可否,站起身,“该走了。”
焚化间的后身是一条钢结构的天桥,天桥下的车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机器,它们发出哮喘病人般的粗重喘息,有的冒出苍白的蒸汽,有的迸射出蓝色的电火花,胳膊粗的黑色电缆把它们连在一起,电缆汇合到车间角落的两台巨大的纺锤型变压器里。
这些东西是热电厂的机器,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间已经废弃的厂房里?
“在耗尽煤炭储备后,投资方撤资了。”
我想到那个做投资咨询的客户的话,还有达哈苏城市那异常明亮的灯火……莫非城市的电力是由此供给的?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薛晴雪小心翼翼地随我行走在天桥上,黑色的电缆在顶棚蛛网般密布,室外漫天的灰烬贴着四周的玻璃窗飞舞,像是一群灰白色的飞蛾,这些电缆似乎散发出某种神秘的魔力,引得它们急切地想要冲进来。 走下天桥的阶梯,再次穿越一条黑暗的长廊,景象变得与此前见过的截然不同。
宽敞的门厅正中立了一面影壁,上边刻了八个大字:勤奋,刻苦,认真,拼搏。
“这里是达哈苏热电厂的旧址。二十年前,他们搬迁到新址后,把这里捐赠了出来。前边路过的是生产区,这里是办公区。”我绕过影壁,背后挂了块黑板,“你来看看。”
黑板上工工整整的粉笔字依然清晰:
六月二十五日,星期三。
孙立峰,跳。
李斌,绞。
阎一夫,闹。
以上三人,傍晚去训导处接受处理。
字迹刚劲有力,瘦硬的笔画如刀刻斧削。黑板正对着通向小操场的门,门关得很紧,但使劲一推,腐烂的合页松脱,门板轰然倒地。
所谓小操场是口字楼环绕出的一片空地,左侧是单杠与双杠,右边有两个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球台旁边的秋千架上,悬挂了几根断裂的链条,一个尚算完好的秋千座在风中轻轻摇摆,十多米外就能听到吱吱呀呀的摩擦声。
“像学校……又不太像。”她迟疑地说。
小操场周围的窗口横七竖八地钉着木板,连一楼也不例外。
“起初装的是栏杆,后来发现太危险,改成了木板。”我叹息道。
“栏杆怎么会危险?”
“有些孩子的脑袋可以伸出栏杆的间隙,伸出去自然可以缩回来,但要是在栏杆的两侧缠上毛巾,在脖子上绕一圈,还能缩回来吗?”
“这等于自杀。”她微微变色。
“要是同伴强迫他伸出脑袋,然后缠好毛巾,拉着他的腿向回拽,就成了他杀。”我缓缓地说。
“那个他是不是你?”
“我说的是名词不是动词。”我的语气平淡的像白开水,“这正是黑板上那个叫李斌的男孩的死因,绞。”
“他被同伴杀害了?!那还怎么去训导处接受处理?”
“在这里,死亡等于罪恶,无论自杀抑或他杀。”我冷笑道,“谁说死人不能接受处理了?”
“……你骗我,天下怎么会有这种不讲理的地方?”
“因为这里要培养的本就是不讲理的人。”我铁青着脸,“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人。他们需要的是虎狼之心,弱肉强食是唯一的法则。”
“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转身大步走向影壁右侧走廊的尽头。
这条走廊的的一侧是教师办公室,牌子不知所踪,空余铁架,屋子里一片狼藉,纸片和垃圾四处散落。我依旧清楚地记得它们的顺序:传达室,接待室,总务科,保卫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