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镇上街尾住了一个桑姓老者。早年常常离家外出,在家日少而离家日多,可就在邻居以为他不会回来的时候,又见这家房门开了,此人在扫地抹桌子,但每每住上一段后,房门上便又挂上了一把大铜锁。
岁月催人老,一来二去,桑老年事已高,便不再出门,常年在家了。他一直孤身一人,平时常常拿个搪瓷大缸泡上一壶酽茶,一大早出去溜一圈,跟边上一些老年人聊天,聊到中午便回家吃饭。
他脾气很好,因为头发已经掉光,有淘气小孩叫他光头佬,他也不生气,只是摸摸孩子的脑袋说,是人都会老。
那个时候,街头常常能见到打把式卖艺的人,玩的也多半是些江湖行当,什么口吞长剑,钢针入鼻,看得人心里发毛,以此来讨个一毛两毛钱,知之者有谓,这些都是神打流亚。
所谓神打,就是把咒术、气功之类混杂在一起,发功后据说能刀枪不入,当年义和团用的就是这些。但义和团根本经不起洋枪洋炮,所以多半便是些障眼法。不过来了这些人,总能围上不少看客。大家看个热闹,是真是假,反正也没人去追究。
有一天,隔壁街头来了个卖艺的,长得一身肌肉。已是秋天,早起时瓦下都已起霜,但这人光着个膀子打拳,还玩气功发火之类。
玩着玩着,他拍拍胸口说:“兄弟初来乍到,是来以武会友。虽说以武会友,假如哪位愿意来指教,一招一式玩起来,一是对诸位不恭,二来伤了人也不好。所以,兄弟我演一个十三太保横练的硬气功给人看看。”说着,他拖过张条凳,人站在凳上扎了个马步,指着根棍子,说是请有意指教的下到场子里,随便打他,谁能把他从凳子上打下来,就给谁一块钱。但如果打不下来,不好意思,一棍一毛钱,请现付,也算给自己的挨打钱。
这当然只是跑江湖的要钱的切口,那棍子足有小孩手臂粗,旁人与他无冤无仇,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去打他?
这卖艺的见没人下到场子里,嘴里便开始说些不好听的,说他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只在沧州碰到过一条好汉,让他口服心服,其他地方没人能把他打下来的。当然,难怪江南一带也就唱个旦角咿咿呀呀的拿手,这些舞拳弄棒的自然没人了。
听他越说越来劲,人群中自然有不服气的,有个小伙子扔下一角钱来,说要打一棍。这一棍打在那卖艺人背上,“咣当”一声,却如同砸在了巨石上一样,把那小伙子震得面无人色,卖艺人却冷笑着说,看来在家没吃饱饭,只给他搔了搔痒。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说:“让我来打一棍。”旁人一看,却正是那桑老。桑老扔下了三角钱,先是单手一棍,那卖艺人接了下来,脸上却已有点异样。桑老笑了笑,忽然抖了抖手臂,只听得他这条手臂发出一连串“咯咯”的响声,卖艺人立刻变了脸色,央求说,恕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之类,桑老便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