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虫鸣的这种感受,古人比我们深刻许多。前几日翻阅古籍,见有关虫鸣的记载,最早始于《诗经》,其中就有:“季夏之月,蟋蟀居壁”或“处暑蛩鸣”之说。所言蟋蟀,是鸣虫,也叫蛐蛐儿。其声短促而凄切,闻之令人生悲。所以,诗人贾岛就有诗云:“促织声尖尖似针,更深刺着旅人心。”就是一例,促织,即蟋蟀。
也有人凭借虫鸣去抒发情怀的。如,虞世南的《蝉》一首:“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诗人借此吐露心声:立身品格高洁的人,不需要某种外在的凭借,自己就能够声名远播,被世人认可。而唐朝诗人杨万里,则借助虫鸣,去状写一种生活中的小细节,写得十分生动真切。他在《夏夜追凉》一诗中写到:“夜热依然午热同,开门小立月明中。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
以上事例皆说明,聆听虫鸣早已是我们古人的一种习惯,并与情感世界相连。虫鸣唧唧兮自古至今,不但使凡尘中的人得以耳聪,更使人心静如苔。
聆听虫鸣,是属于农业文明的产物。现代人,大多没有这个福分了。仅仅农药的出现,就使万千昆虫趋于绝迹。如今,面对太过吵闹、太过浮夸的人类世界,连大山大水都捂起了耳朵,何言小小昆虫耳?如今,想去聆听虫鸣,非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是一种奢求了。
前些年,我曾应邀前去京郊云蒙山里的鬼谷子山寨小住了10天。那里,草木繁生、潭瀑横空、山泉缭绕于幽深谷底。又恰逢仲夏之时,聆听虫鸣,就有了一次难得的机会。
当久违了的虫鸣阵阵掠耳时,我喜不自禁,像是回到了童年时代。甚至跟随飞动中的蚂蚱,听着它们的啪啪之声,跑动起来。竟忘记了自己是白发之人。妻子笑我,老夫聊发少年狂,当心扭了老腰。
有蝉在山楂树高枝空空地鸣叫,声声入耳,让人血脉安静。而藏于草丛中的昆虫合唱队,一拨儿接一拨儿地出来亮相,其情切切其势也夺人。使人间琴瑟顿时黯然。
使万千昆虫家族得以生存,安然繁衍,躲过了现代文明的侵害和骚扰,是这方山野的功德所在。我们当记之。茅舍外,月明山静夜气渐趋浓重,正可临风聆听虫鸣耳。夜,微寒。竖起衣领,走,听虫去!(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