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母亲陶晓清对于民歌的专注,马世芳对于对岸的关注和推介要深入得多。他是头一个把内地独立音乐介绍给台湾听众的DJ。
他毫不掩饰对周云蓬和五条人的喜爱。与周云蓬相熟之前,他曾专门去绍兴,结果“老周出去走唱了”。他便在老周门前“观光客傻样”地留影。“老周的音乐更多的是人的原始呼喊的声音,不是靠你在书房里修身齐家平天下,是靠荒野精神,包括唤起你本能善良的东西进入音乐。”
他给五条人的唱片《一些风景》以满分的评价,称之为“永恒的经典”,在微博上说:“唉,真是TMD太厉害太猛太好听了。听了才醒悟:这就是我等了20年的唱片啊,而我原本甚至并不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啊。”这个儒雅书生难得在公众面前爆了回粗口。
在8月的单向街沙龙上,他放了五条人的《上县城》,这对海丰来的小镇青年用方言描述身边的世相,拙朴的歌词和“戏台式”的唱法,让马世芳不住摇头微笑。
只是周云蓬也好,五条人也好,在台湾暂时还不像万能青年旅店和李荣浩那样受到热捧。也许口味还需要培养,但马世芳感到,后者超越了生长背景和制作团队的界限,也能在台湾打开局面,本身就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爱夜生活,不曾豪饮,但有一样却是马世芳无法拒绝的:看演出。这既是工作,也成了一种能全心投入、又冷静旁观的惯性。
2012年,由熊儒贤和郭小寒策划组织,周云蓬、小河、万晓利、张佺、张玮玮、郭龙等人在香港演出之后,到台北、台东又演出了8天,马世芳全程参与。“走江湖”这个受到好评的活动名字,也出自他。“民谣走唱的接地气,跋山涉水的不容易,以及这次活动的民间性和深厚的人文色彩,被这3个字很好地总结和概括了。”郭小寒说。
从大陆来的她对台东音乐聚落铁花村的野生力量念念不忘,“在演出开始前,村长一声令下,居然放起了漫天的烟花,庆祝开场。灯光打在舞台上,衬着层层的树叶,像童话里的森林。演出时村里的黄狗在舞台上窜来窜去,原住民的观众们围在草地上跟着一起哼,听高兴了还会跟着音乐一起跳舞……”
马世芳则被大陆民谣的独特气质打动:“台湾绝对不可能有周云蓬,也不会有小河这样奇怪的歌手,这就是文化土壤的差别,包括乐队文化也是一样。台湾也有很悍、很猛的乐队,不是只有小文艺和小清新,但我的确觉得北京年轻的乐队地气很足。”
那是大陆新民谣流派在港台地区的第一次集体亮相,周云蓬形容为“乱飞,疯鸟”,别开生面。其间,陈升和张玮玮、郭龙合作了一首《鼓声若响》,张玮玮将这首感动过他的闽南语歌曲,特地改成了普通话的歌词,“阿爸你是否在听,在听我用心的歌声,不论台风天还是下雨天,我是跑江湖的艺人。不管道路坎坷,唱出我用心的歌声。”老狼的口琴手、来自台湾的小彭在台下一边看演出一边说,你们这样一个民谣梦幻团,把台北文艺圈都震住了。
半年后,野火部落带着台湾的民谣歌手们在内地也走了一趟,“走江湖”这个名字从此被沿用下来。
那次和马世芳同行的还有台湾资深创作人李子恒。一行人坐着动车要去南方,车程很长。一整车的红歌阿妈们,让马世芳瞧着很新鲜。“戴着一样的帽子,背着一样的袋子,然后在车里面很high地开起了歌唱大赛,唱得还真不错。”
但他印象更深的是下一个画面。“老周(周云蓬)在车上闲着也是闲着,就把琴拿出来,他要练《秋蝉》,其实《秋蝉》的作者(李子恒)就坐在他的对面。他不知道。李子恒非常慈祥地听了一下,然后把手伸过,按了一下老周的手,说这首歌有一段指法,我教你一下。李子恒的吉他弹得很好,《秋蝉》的原版间奏很华丽。老周听了就很高兴,一边赞叹:这个有古典吉他的独奏曲程度啊。老周领悟力特别强,一下就学会了,后来到了厦门,还在宾馆里反复弹。”
他更想不到,周云蓬会在舞台上重新演唱李双泽的《老鼓手》。
“这个歌在台湾你去问一千个年轻人,没有人知道,是首被时代遗忘的歌。老周把他重新打捞回来,重新唱:老鼓手啊,我们问你自由是什么,我们问你民主是什么,我们用得着你的破鼓,但不唱你的歌,不唱孤儿之歌也不唱可怜鸟,我们的歌是汹涌的海洋,是丰收的大合唱。非常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