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通往白金汉宫之路是轻松的,但她的任期将是艰难的。
突如其来的接任
最近半个多月来,英国政坛经历了戏剧性的变局,那种“违和感”使英国媒体也觉得像是经历了一场莎士比亚宫廷剧或《权力的游戏》。6月23日退欧公投通过,卡梅伦以惊人的速度宣布辞职,仿佛早就想好了关键时刻高高挂起,随后在保守党党内的党首选举启动。7月11日,选举来到第二轮时,5名候选人只剩下内政大臣特雷莎·梅(Teresa May)和能源与气候变化大臣安德烈娅·利德索姆(Andrea Leadsom)对决,原本这两个女人要进行为时9周的全国保守党参与的竞选,那时就是15万人决定她们的去留,但后者意外退选,将梅送上首相宝座。
第一轮投票前,5人阵营中还有退欧急先锋伦敦市长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但他在参选前遭到副手司法大臣迈克尔·戈夫(Michael Gove)的倒戈,后者宣称鲍里斯无此能力并决定自己参选,逼得鲍里斯无奈退选。而戈夫这个曾宣布不会竞选的半路上的程咬金也经历了极掉范儿的走过场,更是搅混了本就扑朔迷离的竞选。他和利德索姆都来自退欧方,戮力宣称首相的最佳人选该是为退欧造势的人,以此跟投票留欧的梅拉开距离,但后者却不急不缓地走着中间派路线,并以一个拉拢左右两方的顾全大局者的姿态赢得高票,票数几乎是利德索姆的两倍、戈夫的四倍。
利德索姆的退选又是来自其“不成熟”。她在拉票中称自己为人母而比膝下无子女的梅更能胜任首相,显然毫无说话的艺术,由此引起民众反感,于是她也选择不玩了。就这样,在内政大臣这个“政客坟墓”上待了7年的梅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她也许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琐碎又耗人的管家职务上能够平步青云,甚至“不战而屈人之兵”。本来,她需要等到2018年才有机会参加首相选举。
按照英国选举的规则,执政党党魁自动任职首相职务,于是,随着卡梅伦辞去党首和首相,继任者就顺理成章地把这两个职务一并接任。《经济学人》戏称,梅在竞选时的那些“猪队友”让她都没有充分展示能力,但她在国家危乱时刻显出的一种心理素质正是全国需要的,那就是“默克尔般的镇定”。在当前局势下,她审时度势、安抚各方,虽然自己选择了留欧,但也知道在演讲中强调消除“烫手的不公正”。文章认为,她能理解退欧选民的诉求,小心翼翼走在中间派的路上,先以弥合者、堵洞者的姿态平衡局势。的确,攘外必先安内,这个时刻上的首相位置并不需要一个喧嚣吵闹的政客。
值得一提的是,连目前的在野党工党也经历了内讧,以至于都没有闲暇在执政党的宫廷剧中分身起哄。退欧后,工党内先是47名议员宣布辞职,其中19名来自影子内阁,占据了三分之二,这让坚定退欧的党首杰里米·科尔宾(Jeremy Corbyn)措手不及,他一方面要应付内阁流失、麾下无人,另一方面又自然地遭受着要他辞职的党内呼声。留欧色彩极浓的工党对这个激进的退欧领袖存疑许久,并提出要对科尔宾启动不信任议案,检讨他在公投中的错误导向。
在这个时刻,谁都应接不暇,梅就无疑是一根定海神针。7月11日,卡梅伦宣布“梅将为英国带来确定性和稳定”,并确定了自己的辞职日期。7月13日卡梅伦去白金汉宫向女王提交辞呈,当晚,他就携妻女告别了居住6年的唐宁街10号。英国国内舆论都认为,卡梅伦在公投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乌龙事件后,自己也碰了一鼻子灰,急于把烫手山芋抛走,好尽快从欧盟内部的声音中挣脱。而接盘侠梅又是自己的同道,与他在政治理念上相似。梅是在当天下午去女王那儿接受委任,交接之效率、过渡之平稳只是一顿下午茶的工夫,是一种英式的井井有条。
讽刺的是,至此虽然是退欧派赢得了公投,但在接下来的竞选中他们跑路的跑路、淘汰的淘汰,正如前欧盟专员洛德·曼德尔森(Lord Mandelson)所言:“退欧派唯一确定的是不确定性。”梅是一个隐形的退欧派,她在退欧派占主流的保守党内部低调行事,与聒噪不休的迈克尔·戈夫和鲍里斯·约翰逊保持着智慧的距离,这样,即使退欧成功也便可避免“千夫之骂”。她又极高明地在公投中选择了留欧,这样仍然至少是卡梅伦贴心的内阁大臣。只是当卡梅伦引咎辞职时,懂得观望的梅成了不二的继任者。
觐见女王后,梅发表演讲,强调了保守党的全称是“保守与统一党”。这就意味着“统一”这个词“意味着我们坚持的这个联合是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无比珍贵的结合。而且,这个词还代表了其他,同样重要的另一个意义。它意味着我们坚信的这个联合,不仅仅是联合王国下的各地的结合,也是我们所有英国公民的结合”。
在围绕“一个都不能少”的概念上,梅在言辞中也表达了对同道卡梅伦的肯定,称卡梅伦是一位“伟大的现代首相”,他最大的贡献不仅是“比任何一届政府都多地帮助更多人就业”,更是有在“社会公正、同性恋合法化、为低收入者减税”方面的作为。
精英女政客
翻开梅的履历,能发现这是一位稳中求进,讲求按部就班、规矩行事的经典英伦精英派女政客。她的传教士家庭背景以及牛津大学地理系的名头,都让人联想起有着相似家庭背景、毕业于牛津化学系的撒切尔夫人。现年59岁的梅青年时代从公立语法学校考入牛津圣休斯学院,称从政是“自幼受到家庭影响,为公众服务”。
1977年,她以中等生的成绩毕业,先是在英格兰银行任职了7年,在30岁时,她以伦敦莫顿区议员的身份开始步入政坛。2002年,她曾担任了一年的保守党主席,在保守党下野后,她担任影子内阁要员,包括影子内阁的下议院领袖、教育与就业大臣、工作与养老金大臣。2010年,卡梅伦赢得大选后,梅被任命担任内政与妇女平权国务大臣和内政大臣。如今,她是英国百年来第二位最持久的内政大臣。这个职位在英国政界有“政客的坟墓”之称,鲜有政客可以从此位晋升。
梅出生的苏塞克斯郡(Sussex)位于英格兰东南,父亲是一位教区牧师,而她的祖母与外祖母都是国内航线上的乘务员。媒体报道称,梅从惠特利公园综合学校(Wheatley Park Comprehensive School)毕业后,就开始投入乡村的社会实践中,她不但演过父亲编撰的圣诞哑剧,还经常在周末去面包房打工挣零花钱。她少年时的朋友这样评价她:从中学时期就把要成为第一女相的雄心挂在齿边。
在牛津时期,她是未来政治家摇篮的牛津辩论会的成员,在那里与现在的丈夫结识。颇有意味的是,2011年,她的一位大学同学在BBC广播4台的一档节目中介绍她时说:“我不能回忆起任何一刻她不在谈她的政治抱负。”那时,梅正在内政大臣上的第二年。但她的同学们也说,她并不像看起来会是一个朴素而刻板的女政客,在她年轻时就显露出一种幽默的天赋和社交能力。
25岁时,梅的父亲死于车祸,母亲也罹病去世,她的生活只剩下丈夫,她曾在电视节目里坦言,多年来与丈夫伉俪情深,但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孩子,并引以为憾。其实她的政治生涯也并非一帆风顺,前后在工党与保守党之间摇摆多年,并没很快找到自己。1992年,她还在杜伦郡担任工党议员,与后来布莱尔的内阁成员走得很近,两年后,她参选东伦敦巴金区(Barking)的补缺议员选举。1997年是她的政治生涯大放异彩之年,在布莱尔的工党上台之际,当时已在保守党阵营的梅进入伦敦中央议会,担任伦敦梅登黑德(Maidenhead)议员,任职于英国前外交大臣威廉·黑格麾下,为今后的晋升之路铺平道路。
英国媒体认为,在梅担任了三个职务的保守党影子内阁时期,她虽然不属于年轻保守党扎堆的“诺丁山帮”,不住在这股政治潮流裹挟的诺丁山富豪区,但是她在当时的党魁迈克尔·霍华德(Michael Howard)的羽翼下运筹帷幄,并在一定程度上帮助那时还不甚有名的卡梅伦崭露头角,为其2005年取代霍华德做出了贡献。
梅在担任内政大臣时,她的保守精英派作风首先是让诸多留学生和移民领略到了,至今她最狠的一招是在2012年时取消了在英留学生的PSW(毕业后两年的工作签)。此后,海外留学生如果想在毕业后留在英国发展,则必须在毕业后的4个月内找到和自己技能相称的工作。而在2014年圣诞节,她索性想要推到极致,出台一个新法案,留英的非欧盟学生的签证在完成学业后立即失效。
这个法案引起巨大反响,《卫报》甚至调侃说,政府每年从国际学生口袋里掏出80亿英镑,却在国内很多行业紧缺人才之际一个机会都不给他们。这个法案最终在财相乔治·奥斯本(George Osborne)的反对下搁浅,但她留给中国人的第一个印象是由得罪而引起的。
她曾经说,内政部2010年后5年来的成就就是为警察和犯罪小组设立学校、国家监控犯罪集团,“在移民的监管和控制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在欧洲难民危机之际,她在移民政策中的调整也极富手段。“英国要向世界各地活在最危险地带饱受苦难的人敞开大门,而不是向已经成功抵达安全大陆的人。”她说。所以去年她向那些不服从就近安置原则的、“借着避难名义来英国享受优越生活”的中产阶级难民开刀。这个话语被欧洲难民委员会视作彻头彻尾的冷血,但梅似乎有其保守党血统上的一贯原因,就是先维护本国公民的平等权利。
“如果移民人数太高,变化的步伐太快,很难建立一个具有凝聚力的社会。同时,对于那些住房、交通、医院以及学校这些最核心、基础的设施也很难应付。”从传统政客角度来说,这么讲似乎也不无道理。
退欧谈判之困
所以,在退欧以后,梅所面临的将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如何与欧洲单一市场谈判,并在最大限度上保留当前利益。但是,她必须在继续享受欧洲一体化市场和允许人员自由流动间精妙地维持好平衡。其实对英国来说,最理想的结果是既享受单一市场的种种优惠,又可不去承担欧盟成员所要承担的难民配额问题。但欧盟所开出的条件是“商品、资本、人员和服务的自由流动”一揽子要求,默克尔也敦促英国赶快启动退欧谈判,必须照单全收。
在退欧后英国国内的回旋暧昧气氛逐渐甚嚣尘上,留欧派酝酿着启动第二次公投,律师们研讨着法律内的可行性,但梅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给予他们希望。“退欧就是退了。”她说,“人民要的不只是一个‘退欧首相’。”并誓言要“给我国的未来一个大胆、全新、积极的远景”。对她来说,切实会发生的挑战就是如何寻求保持贸易和投资关系的同时,又把移民挡在外面。
在退欧谈判上,前保守党副首相迈克尔·赫塞尔廷(Michael Heseltine)曾经指出,应该让鲍里斯、戈夫和后来也是引咎辞职的独立党主席法拉奇来执行,因为他们的立场一定会为英国赢得最大的利益。显然,投了留欧一票的梅无法在立场的坚定上具有优势,但梅也声称她是最适合与默克尔谈判的那个人。默克尔也知道,退欧谈判尽早启动为好,因为她也无法保证未来的欧盟27国会否在英国问题上迅速达成一致。
《经济学人》一篇专栏文章指出,梅通往白金汉宫之路是历届首相中最轻松的,但她的任期将是近几十年来最艰难的。英国国内的孤立主义思潮在上世纪70年代时就甚嚣尘上,撒切尔夫人主政时代,众多人翘首以盼加入欧盟时,她以“政府相信英镑”之说竭力对欧元进行抵制,这也最终成为撒切尔夫人下台的一个因素。但是,倘若崇尚新自由主义的撒切尔夫人活在当今,也许面临退欧这个半个世纪以来的最重大外交当口,她也是不敢轻易孤注一掷的。在世界多极化格局更臻复杂的今天,梅面临的问题可能更加多重。
《经济学人》的这篇文章还认为,不管退欧条款谈成怎样,都将很难平息国内的争吵。再一方面,梅的不战而胜恰恰会给反对党的政客留下口实,也埋藏着一种程序上的隐患。因为缺乏持久的选战和对弈,梅在国内公众前的形象并不是完整的,甚至也不排除很多人不熟悉她,为此“不管谈判如何,很难达到退欧派的幻想”。文章认为,就她之前在担任内政大臣时的作风来看,极有可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所以“恶兆在先”。内政部素来讲究规则与秩序,极少走出自由派。
那么,英国到底在何时启动“里斯本条约第50条”,梅的答案是至少要等到年底,英国统一明确了立场之后。这份2007年生效的条约规定,有退欧意向的成员国需要与欧盟进行为期两年的协商,如果两年谈不拢,只有全部成员国同意才可延长谈判期。舆论认为,新任政府如此表态也是为了能留出时间为英国赢得更大回旋余地。
在就职演说中,她一再强调要消除那种“烫手的不平等”,把“英国为每个人服务”这个使命贯彻下去。“我领导的政府将不被少数特权阶层的利益所驱使……面对重大抉择时,我们将不听从那些权势的人,而是听从你们。”这份宣言让人想到同为保守党的撒切尔夫人,也为梅赢得了“继撒切尔夫人之后第二位女首相”的美誉。
但撒切尔夫人时代所推行的新自由主义,包括削减工会力量,补助农业、服务业,促进金融业似乎早已是明日黄花的政治杠杆,梅所要考虑的比自由主义经济要多得多。再一方面,她将如何与当今欧洲已然存在的德国铁娘子默克尔进行较量,在孤立主义与全球融合间精妙权衡,似乎也是目前一些窥伺着分裂机会的欧盟国家正在观望的焦点所在。
文 王丹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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