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过了没多久,传闻薛家喜事将近。对方是旧相识,姓陈,以前是薛先生的同行,做电器开关的,现在改做房地产生意,已在杭州置了两套房,给儿子。
见面、喝咖啡、吃饭、逛街、收花、唱KTV一切按既定流程来。他相貌庸常,抽点烟也喝点酒。他有雄心,希望以后将家业发扬光大——不过他这雄心,似乎每个人都有。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对她毕恭毕敬温柔体贴。他与她一样的岁数,有点急着马上成家立业。
见了三四次,薛冰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她想,这样一个人,她原本是有可能喜欢的。
不久,陈家提出订婚,薛家乐开了花,四处散布说,男方已经找师傅合八字算日子了。
薛冰惊恐,觉得人们里应外合,一下子把她卖了——其实,当地男女见个两三次就订婚稀松平常,结婚的都有——没有其他办法,只斩钉截铁地说“不要”、“不行”。颠来倒去的,就只这几句。
看她态度坚决,薛先生就说:“那再看段时间好了,那边也可以商量的。”可薛冰这边,仍不留任何余地。
众人指明利害关系,薛冰还是硬颈。
这让薛先生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薛太太光火至极,连停了几日牌局,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古怪。薛先生一个劲地说:“实在搞不懂!”他说得颓唐,薛冰听来,只觉得比责骂更沉重。
陈家打电话来,把话讲得和声和气:两个孩子暂时不订婚,一点事没有,再多在一起了解了解看,好事成不成那得看缘分,如果没缘分,就当多结识一个朋友也是好的。
薛太太黯然对薛先生说:“陈家识大体。”
对方给薛冰打手机,她一看是他名字就挂断。
薛先生对薛太太说:“薛冰看不上,那男的总归是哪里有什么不好我们不知道。那这次就算了,再看看,再看看。”
薛太太将气撒在薛先生头上。在她眼中,没有比陈家更好的人选了。
慢慢地,连薛先生也觉得事有蹊跷了:介绍来的人,薛冰连见都不愿去见。随便敷衍敷衍,哪有那么费力?和她说话,要么“嗯嗯呀呀”回几声,要么就一声不吭。哪能就干坐着,白白错失良机呢?
怒火在沉默中爆发。薛冰跟薛太太吵了几次架,一直当和事佬的薛先生也没好声气。薛太太嫌薛先生不会管薛冰,也吵了好几回。
虽然占上风,但薛太太似乎有点怕薛冰,吵完,冷淡了两天,就加倍嘘寒问暖,但不久还是安排人来。最初一两个,薛冰像是出于歉意,又敷衍再三,接着故态复萌。
薛太太跟人说:“我现在什么都好,就是被薛冰给绊着!”薛太太想,原以为她通了人事,没想到她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蛮”。
家族里的一些长辈催薛先生赶快给薛冰找婆家,又说肯定是薛太太撑腰,薛冰才会这么挑。薛太太因此觉得非常委屈。
有一天晚上,薛冰在外头吃饭,回家有些晚。她发现薛先生薛太太还坐在客厅中看电视。他们家客厅大,沙发与电视隔得远。客厅的灯没开,薛先生薛太太正肃穆地看《非诚勿扰》。电视中,人声喧哗,叽叽喳喳,薛先生亦不时评点,声音却有些嘶哑,仿佛近来说了太多话。薛太太没有附和,只蜷缩在沙发中一声不吭,身上裹一张毛毡,整个人仿佛缩小了三分之一。
电视射出的白色光束射到薛先生薛太太的脸上,薛冰才看到他们的脸,有些模糊,有些倦怠,还有些不忿。
她一声不响,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二
之前,有人跟薛冰说,如果到三十岁,她还没结婚,他也没结,那么就凑合凑合,他和她结了算了。当时,她对此不甚在意。
那时,周末她总到干哥哥家耍一耍。逛街逛到了无生趣,不如搓个麻将。薛冰自小看薛先生薛太太搓麻将搓到大,无师自通。
薛冰每次都吵着要上桌,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连着四五盘没胡到,就像一下子被刺破的气球,急着下台。
如果赢,干哥哥赔钱给她;如果输,自然不要她的钱——真是无本万利的营生!不过,不能白拿了人家的,斟茶倒水的活,她总是要干一下的。
有“嫂子”来的日子,薛冰拘谨许多。干哥哥厮杀时,她觉得自己有责任招呼她们。可话没说几句,嫂子就跑干哥哥那边去了。
嫂子来来往往,有一些她原本就认识,有些不认识,有些认识了但很快又失去了联络。
有时候,牌桌边的人太多,只薛冰一人坐在电脑桌边,嫂子会远远地抛一句话给她,等她回话时,嫂子正忙着看牌,又忘了回头搭薛冰的腔。
偶尔,有人误会薛冰也是“大嫂团”的一员,这会让她高兴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