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子被火车轧死后,强子妈不再逼迫强子去偷煤了。
村子离火车站很近,每天都有一两列运煤车停在站上,一停就是几个小时甚至一天。村里很多年轻人便拿了蛇皮袋子和短柄的铁锹爬到火车上偷煤。车站小,工作人员少,况且事先都多多少少得到了烟和酒,装作不知道;押车的外地人不敢管。于是,偷煤便成了村里的一种职业。偷来的煤自家舍不得烧,积少成多,运到集上卖,许多人家的票子因此多了起来。福子是最能偷煤的一个,卖煤得到的钱最多。强子妈很是羡慕福子,便要强子也去车站偷煤卖钱。强子坚决不去。强子说偷煤赚钱不是君子所为。强子差二分考上大学,是村里有名的“大学漏”。强子妈高一声低一声地骂强子。强子不跟妈顶嘴,行动上却跟妈顶上了牛。那天,站上又停了一列煤车,拉的全是大同煤。大同煤好烧,价钱高。福子第一个爬上车,装了满满一蛇皮袋煤块。还想装第二袋,“哐当”一声响,运煤车开了。福子要是在车轮滚动的瞬间和其他偷煤的年轻人一样急忙跳下去蛮来得及。可福子舍不得放弃大同煤,以最快的速度又装了多半蛇皮袋煤块,然后才抱着袋子跳下了车。这时候,火车已经完全开动了,惯性使福子的双脚没能在地上站稳,脚向前抢了一步,身子扑倒了,头刚好伸进了车厢底下。车轮像一张贪婪的大嘴,把福子下巴以上的部位无情地吞掉了。
车站派出所和地方公安局来了人,拍了照。福子死了白死。
村里再没有人去偷煤。“福子死得惨尧死得可怜,挣多少钱搭上命也不值哟。”强子妈这样说,不再跟强子提偷煤这件事了。
强子却频繁地到车站上捡起煤渣来了。煤渣卖不了钱,家里又不烧,但强子还是捡了许多,堆在:墙的角落里。
强子妈沉着脸问:“强子,你犯傻了咋的?”强子只是“嗯”一声,不多说话。
其实,强子去车站捡煤渣是为了看站台上那个漂亮的女站务员。
那个女站务员刚分配来不久,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长相俊得没法儿说,大盖帽尧崭新笔挺的铁路服,还有那双亮光光的黑色高跟鞋,更为整个人增添了几分俏丽。
女站务员接车的时候,站立的身姿如同一枝柔美的柳条,苗条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摇摆开来。强子在离她不远处的路基旁往蛇皮袋里捡小小的并不需要的煤渣,眼睛却紧紧盯着女站务员那白嫩尧俊俏的脸,心里就潮水样涌荡着一股火烈烈尧热辣辣的情愫,像泼了油的火,怎么扑也扑不灭,就想要是能娶上这样的媳妇强子知道自己娶不上这样的媳妇。
强子每天都去看那个女站务员,每天心里都燃烧着火。
强子美妙地想要是能和那女站务员说上几句话该有多好。
事情的发展使强子不仅和那女站务员说了很多的话,而且还抱住了那女站务员的身子。那天,强子时钟一样准时来到了站台附近的路基旁捡煤渣,那女站务员没有当班,在票房窗前举着一部小巧玲珑的手机通话。强子来到的时候,那女站务员似乎已经通好长时间的电话了。猝不及防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女站务员一双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渐渐涌满了委屈尧痛苦的泪水,尖声喊道:“我会死的,我要死给你看!”随着喊声,女站务员丢了手机,发疯般跳下站台,扑倒在钢轨上,身子像被风从枝头吹落到地上的一片娇美的花瓣。
一列火车疾驰过来了,半分钟后就要从那美丽的女站务员身上轧过去了。强子感觉自己猛地飞了起来,落到女站务员身旁,抱着女站务员滚下了路基。女站务员像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一样,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陌生的尧因激动而喘着粗气的强子。强子也直愣愣地望着梨花带雨的女站务员。
强子抱了女站务员,强子幸福极了。女站务员身子好软尧好轻,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强子可以肯定不是化妆品的香气,那是什么香呢?强子知道又不知道。
列车从强子和女站务员头上驰过去了,强子感觉他应该说点啥,但还没等强子想好说什么,女站务员白嫩的脸被她那双同样白皙而纤细的手指捧住了,放声痛哭起来,哭得极为伤心。
分钟后,女站务员哭声渐止,情绪也趋于稳定。这10 分钟里,强子已经想好对女站务员说什么了。强子努力以一种成熟青年的口气说:“你干啥要寻短见,你这么年轻,又有这么好的工作,你爹妈养你这么大不容易,这样死了多可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