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在树上的人(2)

时间:2016-04-03 19:13:29 

时至今日,家,也只剩下他一人了。

村庄,也只剩下做不动庄稼的老人和孩子了。

而庄稼,也只剩下从水稻改种为山谷间那一溜溜梯田里的玉米了。

森林倒是一天比一天密起来,野兽也一天比一天多起来,野猪糟蹋庄稼的事也更频起来。因此,难得的一次村人不得不聚一起商量,得轮流一户一夜去看护那片玉米地。

可是,都是花白了头发的父老,没花白头发的是留守在家带孩子或陪孩子到镇上读书的媳妇。

不必了,全包我身上。他嚯地拍胸站起来,像一个终于逮到了中奖机会的中奖者。

啊,你、你行吗?父老们都投来怀疑的眼神。

咋不行?他把屁股后的那一摞麻绳拍得啪啪响。

什么时候起,他把自己的裤带换成了一根由两股麻索搓成的两米多长的绳子,多余的部分就圈成尺长的一摞挂在屁股后的右腰间,凡到了危险的地方就绑在什么东西上。这是他的发明,自从有了这防备,井边打水时他再没摔进井,塘边洗衣时也没栽进塘,树上栽下时有那绳子吊在树枝上,待醒来拽着绳子重新爬回树,呵呵,毫发无伤。

只是一走路,那摞绳子就在屁股后快板般一拍一拍着,常引得身后追着一大群看稀奇的孩童,或陌生人诧异地侧目。

管他呢,这时的他想,只要自己活得像个人,大家伙都在意的人。

啊,王绳子,你真能。在村人难得的感激中,他偷偷地哭了,到底觉得大家伙开始拿他当人看了。

从此,每年从山谷里那片玉米棒吐出柔嫩的须儿始,每到夜晚,他就无偿地守在山边的那棵樟树上。

白天,若没有特别事,他也情愿住树上。回村也不过如此,家里永远是不变的冷锅与冷灶,村里永远是三三两两树荫下躲太阳或墙根边晒太阳的老人。有时,视野里一连七八天也难见一个人影。实在寂寞得慌,就把山谷里那一秆秆一人多高的玉米当成一队队头戴红缨的士兵了。

同志们好。树上,他高喊。

首长好。一阵山风拂来,树下,玉米士兵们啪啪挥动碧绿的长叶。

同志们辛苦了。他又高喊。

为人民服务。玉米士兵们又啪啪抽动长叶。

如此,有时他就发神经般一遍遍高喊,山谷里的回音也一遍遍高喊。他看过那种人山人海的阅兵式,喊着喊着就觉得四周似真的人声鼎沸了,而二丫也挤在人群里冲他不停地招手。不知怎的他就哭了,常弄得自己满脸水泼的般。

相比较,他更喜欢热闹的夜。躺在香樟树密不透星辰的树冠中,翘着腿,闭着眼,细细聆听山野间各种声响。

呼,呼,呼。那是也同样栖身于树冠中的一对猫头鹰夫妇扇着翅膀出动了。他数过,它们最多的一夜在玉米地里捉到过四十五只老鼠。那简直就是四十五只玉米棒啊,真得感谢它们。要知道,一只老鼠一夜能啃掉一只玉米棒。

悉,悉悉,悉。那是兔子。

嚓嚓,嚓嚓,嚷嚓。那是猪獾。

嗷呜呜,咔嚓。那是一群豺狗伏击并咬断了一只到山溪边喝水的麂子的脖子。啊,幸亏他住树上。

悉悉、悉,唧。哈哈,一只兔子被他的活扣锁住了。

那是他为捕捉小动物专设的一种简单机关。

在山边就地取材扳弯一根竹子或细树干,系上葛藤——山间那些随处可见生长在葛根上的葛藤,拇指粗,最长能达数十米,韧性不输绳索—牵引着固定到在地面用几根小棍子搭制的一触碰就滑掉的小装置上。同时,用另一根葛藤圈成一个脸盆大的活扣,竖着安放在兔子出没的路正中。兔子一旦穿过活扣触动小装置,竹子或细树干就呼地弹起,带动活扣一把将兔子锁住。

如此,除了兔子他还锁过野鸡,锁过猪獾,还锁过一只五六十斤重的小野猪。这些都成了他意外的收获,翕到二十里外的镇上卖,最后都变成他那本都起了毛边的存折上一行一行麻密的数字。这些数字指不定哪天就可能变成他媳妇呢。有时,他蹲在树上啃着手指就如此想,连手指啃出血都不知道痛——不是吗?邻村就有光棍买回了媳妇。

当然,也不全卖。

若锁到麂子等好野味,打腊,晒干,寄给二丫。

这几乎成了他一种习惯。

只是二丫早不在电子厂打工了,地址一换再换,寄出的包裹常常被退回。只有让独自在家的二丫妈给代收着,等二丫春节时回。可近些年二丫连春节也不常回,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在干啥?好在他还有二丫的一个手机号码,不过,二丫也早不用了。他却一直在用,每到夜深时就给她发短信,说他哪天又锁到什么什么了,说他存折上又存了多少多少钱,说有德叔又敲了谁谁媳妇家的门,等等等等。他当然知道二丫收不到,以前收到了也不给他回,但他还要发,发了就觉得心里不堵得慌。

而且也是奇怪,往往就在他发短信时,他最最注意的山上那种草木呼呼分开似起风的声音就响起了。

那是一只头猪领着一群野猪,又想下山来偷吃他玉米了。

便嚯地坐起,从树洞掏出早藏好的那种摔在坚硬东西上就炸响的摔炮,手拿了一枚,兴奋地静待那风声从山顶刮下山脚。

他熟悉那只头猪,多年多次的遭遇使他俩成了心照不宣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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