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漂亮女人(8)

时间:2016-12-04 05:47:17 

我毕业了,同时也失业了,变成了无业游民,哎,“游民”多少还是个“民”,是个普通阶层的一员,而当你失去收入来源又渺无希望的时候,你其实就是个鬼,无业游鬼。我往哪里游呢?我感到我被一双巨大的手牢牢地挡住了眼睛,以至于看不清那双手后面的东西。我想到小时候数学考试不及格,被老师关在教室里罚抄,抄了一遍又一遍,抄到眼晕头涨,可是还是不行,那是我不会做的题目,哪怕五十遍五百遍我还是不会做。我感到整个世界好像都在与我作对。

好在老师还是向着我的,他往我账户里打了相当于四个月工资的红包。我感到未来的一段时间将是很不安定的,于是我决定换一间租金便宜些的房间,把省下的钱存下以备不测。新换的屋子位处一个尘土漫漫的城乡接合部的小巷深处,是旧院落里的一小屋,没有厕所,内急了便要去院子外面的那个公共卫生间。房顶上有猫,仅有的那个小窗子外面可以看到另一灰瓦房顶,天黑了,房顶后面的天色悠远而深邃。

很快我发现新的邻居都是民工之类的草根族,他们下班之后,便习惯待在院子里打牌搓麻将,有的在天井里水龙头上接上皮管子给自己冲澡,这是一天里他们惬意的时候吧。每当他们光着身子擦澡的时候,我便看到那些黝黑发亮的躯干,那些只有常年干体力活才有的漂亮肌肉,这种人在城市里很难找,于是我就坐在一旁用速写本画他们,他们也好奇,问我画没画鸡巴,有个也许是湖南来的人,盯着画看了半天说,什么鸡巴,没有啊,给割掉了,都是鸡巴毛,于是大家哄笑了,说鸡巴毛管鸟用啊。

有时我和他们聊天,他们问我怎么混到这里来了,言下之意是我这样的小白脸应该是住在城里高楼的,我胡乱编了个瞎话搪塞了过去,他们懂,绝不再问了。这些人都爱抽从农村家里带来的大烟叶,喝劣质白酒,吃咸菜辣菜,找二三十块钱一晚的女人。有一个四川来的细高干瘦的年轻人,常和我找话说,开始有点犹豫,怕我不理,可我注意到他那像玉米的满口黄牙,有一次,我对他说,你很帅,可以想办法去电视剧里弄个什么角色。他听了咧开黄牙嘴乐了,说我逗他,我说人家导演没准就看上你的黄牙,你看王宝强的翘翘板牙还不如你,黄牙听了脸色略微一正,耳朵也直了些。我接着问结婚了没有,他说早结了,娃都两个了。我问媳妇呢,他听了脸色一下就沉下来了,没再说什么,我想其中怕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追问了,没想到几天后,黄牙反而主动对我说起了他媳妇的情况。

原来两口子来城里不久,媳妇就失踪了。几个月后的一天偶然撞见了。那是在一个超市的收银处,黄牙正在付钱,看到门口出现了一个女人似曾相识,定神再看,像是媳妇,当时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拔脚就要追,收银员喊住黄牙说钱还没付,等把钱胡乱付完再转眼时,媳妇不见了。他紧追到门口左右张望,看见那个女人在路灯下急速往前走,黄牙想喊,一转念心想万一认错了也不好,就快速悄悄地在后面跟踪着,这样走过了一些街道和小巷。黄牙发现她穿了一件黑色闪金属光的短裙子,很时髦的样式,头发也烫过,染过了,虽然有点怪怪的,但好像年轻了不少,他似乎明白了她不告而别的原因。他注意到这女人的背影,她走路时那特有的“往外扒”的姿势,那一刻,他完全确定了这女人就是他的媳妇,虽然相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但某种曾经在一起生活过才有的“关系”,使他迅速对自己的判断确信不疑。

他跟着她走过天桥,走过几条巷子和小街,看着她一路像小鸟一样不安地探头探脑,他不紧不慢地跟着她,打定心思一定要跟着她,看她去什么地方,什么“家”,见什么人,这样越想心里也就越难平静了,他说他当时的心都要跳出来了。黄牙这样心乱如麻地走着,脑袋紧张而空荡,在一个路的拐弯的地方不料被一辆路过的自行车撞倒在地,小腿肚子被划了个大口子,鲜血直涌,黄牙仍然不顾一切地爬起来继续追,不料腿已不那么听话了,只能一瘸一跛地跟上去,但哪里能追上那女人呢!黄牙眼看着她走远,急了,脱口喊她,她闻声回头看了看,大概认出了黄牙反而走得更快了,后来竟小跑起来,当时有几个在路旁吃麻辣烫的人认定黄牙是个流氓,厉声呵斥黄牙,黄牙见状急了,就蹲在地上哇哇地号起来了。后来,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感到头晕和极度的疲惫,但更麻烦的是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周围虽是普通的街道和楼房小区,但却不知究竟是哪里,他走丢了,他迷失在这些对他说来“长得都一样”的错综复杂的街道和楼宇之中。

我后来和黄牙聊天时,又提起这件事,问他有没有再去找过媳妇,他说去找过,但再也没见到过她,说完咧开嘴,憨厚地微笑道:这个城市太大了,城市什么都好,就是太大了。我说你们农村不是也很大吗,他说那不一样,村里再大,走不丢,城里是会走丢的。

我有时也和他们一起抽大烟叶,去胡同口的小馆子里喝两杯,试图把自己喝大,有几次还真的醉如烂泥,一觉睡到次日的下午。我不知道我是在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呢,还是在逃避正在开始的生活。我需要找个工作,美院毕业生好歹也是手艺人,找个工作并不太难,可我什么也不愿意干,我感到自己原来一直力求上进的状态现在松软下来了,也许原来的上进才是个假象,我骨子里恐怕是有着堕落基因的人,从前那些基因在沉睡着,现在可能正在逐渐苏醒,我在倾听它们苏醒的声音,它们的生机和诉求。我想到和从前女友在黑暗里的做爱,高潮时她扭曲的脸其实是可怕的,同居时出租房里从破布堆里钻出的老鼠溜光洁顺的毛,还有现在窗外院子门口的垃圾堆中的野猫和野狗们,在路灯下投出的斜长的影子。

那次喝高了,黄牙他们拽着我去找小姐,我也很久没有碰女人了,二三十块钱一晚的女人是什么样的?没见过,便跟了去。那是城乡接合部里位处高架桥下的一片农民房,其中有一半都已经被拆毁得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了,那些待拆的屋子也已很破旧,暮色中看去,容易被误认为是废墟。密枝成晕的秃树影与昏暗中的屋顶和破楼融为一体。巷口的几个小摊贩的摊位止刺刺啦啦地冒着热气,像是卖麻辣烫和铁板豆腐之类,摊主们的脸被自己支起的灯光照得暖亮,每个摊口面前都聚着一些耐心等待的人。走入小巷,便看到一副浴室招牌,招牌里的灯光将广告字映得血红,门口立着一个妇女正把一盆绿莹莹的水往路上泼,湿漉漉的地面上已经浮着一些灰白的泡沫。往前十几步远,是另一些小点的广告牌,幽光莹莹,飞蛾缭绕。路的两边都是垃圾,隐约地散发着腥躁,一些可疑的东西上落着些兴奋的苍蝇,估计是呕吐物,一个臃肿的人东倒西歪地走过来又走过去,身上传来一股浓烈的酒臭,我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他眼神浑浊飘忽,鼻子硕大油腻,卷着舌头一边用手指剔牙一边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黄牙把我们带到一家小理发店,门边坐着几个年轻的男人,正懒洋洋地翻看着掌中手机,我看到理发店里的粉红色的灯光下坐着几个女人,都不年轻了。其中一个抬头看了看我们,也没说话。掀帘进里屋,撞见一个女的正扒开裙子,裆对着吹风机在吹。粉红灯光下的女人们的眼光都抬起望了过来,她们中有的人比从外面看起来更老,其中一个女人脸很黑,擦了满脸的粉也没有抹匀,她熟人似的对我们其中的一人说,大哥啊,怎么今天有空啦,早把我们给忘了吧!黄牙则问有没有新妹子,那女人说有啊,东北的东莞的都有啊。我们进了另一个里屋,几个女人坐在那里磕瓜子夹核桃,空气中有清晰的香味儿。有个嘴角长了一颗黑痣的女人坐在角落里,圆盘脸,眼皮鼓鼓的,刷着紫色眼影,怔怔地看着我们,并没有什么姿色,好像很识趣地坐在角落里看别人,我一时觉得她有些脸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我挑了她,她看了看我,然后拍去大腿上的瓜子碎屑,同时似乎换了口气后,站起身来。我跟她进了房间。她很温顺,走到那张像是按摩床一样的垫子前对我说,在这上面吧,要铺干净的毛巾吗,然后,一边脱衣裤一边问我要不要用嘴做,我还没有回答时,她已低声甜甜地说这雨天太潮了,什么东西都会发霉的,说着就抓起我的手撂在她已经下垂的乳房上。

我晕晕乎乎地回到屋里,倒在床上想睡,可脑袋昏沉而清醒,地砖上的月光明澈得将我沁透,睡不着了,于是坐起来发呆,觉得脏,自己脏,床上脏,画夹脏,电脑脏,烟灰缸脏,酒瓶脏,哪儿都脏,于是出门在院子里用那接着水龙头的皮管子冲了个澡。

天有点凉了,我一边冲一边哆嗦,水花四溅。我打了很多香皂,那肥皂泡泡把自己弄成了“雪人”,月光下觉得自己像一个什么“神”。清幽的檀香好闻极了,可我却更冷了,赶忙擦干身子,穿上衣服缩回屋里,烧水泡了杯热茶,喝了几口后感到稍微暖了起来。打开电脑,重新浏览起不久前所拍下的那一张张陌生的人像,人影和背影,我忽然感到所有的这些人都是似曾相识的人,他们,她们,都是熟人了,而且我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

我想到了那女人的背影,那如此美妙的背影,不由得有种什么称为歉意的东西冒了出来。我点击那个属于我自己的文件夹,再点开那个视频,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在那里轻盈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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