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根说,吴师傅,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白天不耽搁你的生意,晚上做。
吴瞎子知道祝根不干好事。他说,我一个瞎子能帮你什么忙?你找错人了。
你帮我一次,给你三百元报酬。
吴瞎子这几天生意寡淡,按约定,姐姐上场拿钱的日子就拢来了。没有钱,海亮的包皮没法割。吴瞎子紧急需要这三百元。
祝根要帮的忙是租车。吴瞎子纠结了许久,才说,我只是帮你租车,你给我辛苦费,其他的事我都不知道,而且我们说好就这一次。
吴瞎子的道行果然很深,祝根并不点破他。他们的合作很成功。就在当天晚上,吴瞎子接到了祝根的电话,让他半夜里租车赶到月亮坪村公路边……
八
接连两天,乡街上都没见到吴瞎子。
按说,神仙湾偌大一条乡街,多个人少个人并没什么,更何况是个瞎子!可是,少别人行,少吴瞎子不可以。乡街上的人都习惯了吴瞎子的存在,他用二胡“锯”出来的“洪湖水浪打浪”已然成了这条乡街上不可或缺的音乐符号。人就是这样,当一种习以为常的生活秩序突然改变时,总显得别别扭扭,甚至不知所措。尤其是那些算命打卦的人,在张寡妇餐馆的阶沿边没见着吴瞎子,像一只只失魂落魄的苍蝇,都表现出无措和失望。他们的牲口不见了,需要吴瞎子指路应该往哪个方向去寻找;他们的儿女婚期在即,要请“吴师傅”帮忙合八字,择个良辰吉日;就连有人夜里做了噩梦,也得请他测测吉凶,把郁积于心的疑虑化解消弭。现在,吴瞎子不声不响地消失,连个口信都不丢下,人家多不方便!人们到处打听,可谁也说不清吴瞎子的去向,问张寡妇,张寡妇知道吴瞎子去了派出所后再没回来,但段所长有过暗示,让她保密,她也只好把嘴皮子像腌菜坛子一样捂紧。于是,留给人们的只有猜测:吴瞎子是不是回家有事呢?不对呀,他一个瞎子,有事也不关他什么事!或许是他病了,正在哪家医院治疗?
乡街上的人哪里知道,短短几天里,吴瞎子经历过一场牢狱之灾。
很显然,吴瞎子是祝根盗窃耕牛案的同伙。他明知祝根盗牛,却亲自租车按约定时间赶到案发现场公路边,接应并运输赃物,后参与分赃。犯罪事实非常清楚。可是,段长松决定把吴瞎子捞出来。他已经在卷面上做够了文章。吴瞎子咬死不承认知情,坚持说自己只收了三百元劳务费,然后帮助祝根联系一辆四轮车“拉货”。段长松并未深究,他心知肚明地打了马虎眼,顺着吴瞎子的意思形成案卷材料。这就为段长松给他办理取保候审留下了足够的法律空间。吴瞎子的残疾人身份是明摆着的,他没有前科,在盗牛案中仅仅只是从犯,而且就参加了一次,得的钱很少。更重要的是,吴瞎子有重大立功表现,按照段长松的逻辑,仇老师的强奸案是吴瞎子协助公安机关破获的。这样的人符合从轻或减轻处罚的刑罚原则。
在公安局法制室,段长松用各种理由坚持给吴瞎子取保。法制室主任开玩笑说,段所长,我真搞不明白,一个瞎子,值得你下死力保他。
不是我要保他,按照他的交代,把他定成同伙证据不足。
主任说,吴瞎子在本案中绝对是知情者,这个细节你们没问开。
段长松装傻说,老兄办案子就这个水平。
不是水平问题,而是你刻意为之。在我面前,你就别耍小聪敏了,我按你的意思办就是。
本该刑事拘留的吴瞎子最后变更强制措施,改为取保候审。
离开法制室的时候,段长松给主任丢底说,这吴瞎子,是我安插在街面上的线人,辖区内许多鸡鸣狗盗之徒都相信他的神算,他帮我的忙不少啊。仇老师的强奸案就是他协助我们破的。小田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段所长坚持让吴瞎子举报在前。
狗日的祝根,把吴海亮害了不算,还把吴瞎子拉进来。段长松在处理这起案子时小心翼翼,他不忍心看着父子俩同时落进浑水。吴海亮参与多起作案,没有法律的空子可钻,他的牢狱之灾是免不掉了。段长松反复交代手下,千万不把吴海亮参与作案的事告诉吴瞎子。教导员说,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案子一破,马上就会传到吴瞎子耳朵里去。还不如趁早告诉他,让他有思想准备。段长松却不以为然,他的意思是瞒住一天算一天,等吴瞎子知道后,那是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