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松他们一直在公路边远远地观望。失主肯定地说,棚子内没有他家的黄牛。
可是,在市场的外围,段长松有了新发现,一头系在小杉树上的黑牛低头啃吃着地上的青草,不远处的一扇岩巴上坐着个穿白衬衣的年轻后生,不时抬头朝黑牛瞟一眼,想必他就是牛主人了。在交易市场的牛贩子中,这个年轻人显得有些另类,样子看上去漫不经心,颇有点姜太公钓鱼的味道。黑牛与昨晚失主被盗的黄牛显然大相径庭,可是,月亮坪村被盗好几头耕牛,刚才路边农户的主人又确定地说亲眼看见四轮车开过来,段长松当然不会放过每一个疑点。他指着黑牛的方向问失主,看见那头牛吗?
失主点着头。黑牛跟我家黄牛像一个模子脱出来的,只是颜色不一样。
段长松继续问,旁边那年轻人认得不?穿白衬衣的。
失主很看了几眼,然后说,怎么会是他?
他是谁?
太阳山村的祝根。这家伙坐牢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祝根?段长松脑海内马上浮出这个人来。几年前,段长松还在隔壁乡派出所干副所长,配合这边打掉了一个盗牛团伙,其中有个叫祝根的。他觉得这名字好土气,所以印象特别深刻。这家伙有盗牛前科,刚出狱又出现在这样敏感的地方,看来,今天有戏了!
教导员他们正好赶到。段长松吩咐教导员带小田绕过去,堵住市场东头,特意让他盯住那个叫祝根的,只要有什么异常情况,先把他拿住再说。这个市场太好控制,两边都是大山,只有东西两个出口,盗贼如果在这里现身,那真就叫瓮中捉鳖。问题是现在情况不太明朗,被盗的黄牛没有现身。段长松的第六感觉告诉他,这个交易市场内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决定投石问路。
他问村长,认不认得邻村有个叫祝根的年轻人。
村长说,听说过这个人,名字耳熟,但不认得人。
你们不认识,好!村里被盗的几头牛总该认得吧?
看见了肯定认得出来。
段长松知道,村长上任前干过牛贩子,就如此这般地嘱咐一番,指派村长去探底。
村长故意卷了半边裤脚,嘴内嚼着一截不知名的草茎,然后歪戴着草帽跑下去,先在市场内转悠一阵,再接近白衬衣,两人交谈过一阵,生意肯定没谈拢。村长后来躲一边给段长松回电话:这人有问题,牛也有问题。村长说,牛虽然不是村里被盗的牛,但报价低得离谱,我假装怀疑是头病牛,才把生意搅黄了。这人吧,长得细皮嫩肉,哪像个牛贩子,说话也吞吐,舌头像生了锈,说话时一双眼睛滴溜溜老往旁边瞅,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抓回去一审,准定吐出屎肠子来。
村长罗里吧嗦,但说出的话句句管用。段长松说,你就在周围转转,千万别引起年轻人怀疑。
说话的当口,天地脸色骤变。闪电撕裂厚重的云块,裹挟着雷声从乌云的缝隙里砸下来,顿时,大地开始震颤,整个狭小的溪沟市场像是涂过一遍水墨,暗得只剩下一个朦胧的轮廓。暴雨是雷电劈下来的,它们像赶集一样,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风催赶着它们奔跑的脚步,给它们以力量和疯狂,恨不得要把市场的棚顶掀翻、砸穿才好。段长松他们簇挤在一棵杉树下,躲雨只是个形式,大雨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身上,人人淋成落汤鸡,脸上淌下的雨水用手抹都抹不赢。即使这样,段长松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交易市场。人和牲口都躲进棚子内避雨,只有系在杉树上的那头黑牛还在原处没人照应。白衬衫的年轻人早在大雨降临的那一刻躲在岩罩下面。棚子内有人无济于事地喊,喂,那是谁的黑牛?也不牵开躲躲,淋了热雨要生病的……
大雨肆掠了大约四十分钟。它来得迅猛,也收得利索。最后一阵风扫荡过去,漫天的乌云散尽,一座虹桥跨过溪沟卧在东边的山口,市场内牛贩子的吆喝声复又响起,解凉的牲口开始躁动。雨水冲洗过后的交易市场又恢复了先前的生气。奇迹依然是段长松最先发现的。系在远处杉树上的黑牛就像神仙下凡一样,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头黄牛,最显眼的还是眉心那撮白毛。沉不住气的失主指着黄牛喊,天啦!那是我家的牛。在他的喊声里,段长松发现躲在旁边的年轻人像一只惊鼠撒腿往东头逃窜。他这是不打自招,自投罗网。教导员他们早已在必经路口设伏。小田从背后跟上,瞅准时机,一个抱膝顶摔,就把祝根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