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竹竿上慢慢凋谢下来,挺进对不解地看着他的大鹏和鱼头傲慢地仰起下巴:“我发育了!”
“嗯???”
“不懂?”他轻蔑地看着他们,低头偷瞥一眼潮湿了的裆部,“不懂就算了!”
外屋爆裂一声呜咽,那是妈妈在告别爸爸。团政委和团政委老婆的告别是最先进行的出征仪式,然后才慢慢轮到其他人。爸爸正对妈妈起誓:“我一定好好儿的,活着回来见你!”
挺进的门被推开了,他已经端端正正对着门立定,爸爸看了他一眼:“托你办的事情记住啦?”
“记住啦。”少年恭恭敬敬回答。
全副戎装的军官伸手在儿子的乱发里用力抚弄了一下,转过身,又转回来:“海岛上有很多海螺,给你带几颗好看的!”
孩子突然扯住父亲的袖口,脸红了起来,呼吸也浑浊了:“爸爸,你要小心!子弹可不长眼睛!”
妈妈在边上听见这句,又抽噎起来。军官露出一丝柔软的眼色:“放心!爸是常胜将军!”他从领口里扯出一只小小的玉知了,挂在儿子颈上。
军官走了,背着出征的行李。妈妈收拾着空荡荡的房间,失去了语言能力。张挺进决定去看看别的人家如何说再见,他关上门,轻悄悄地,像一只壁虎,又从窗户翻到炮台上头去了。
此刻,从炮台上俯看下去,军营热闹了。
二
这个团,任何热闹场合都少不了马雄军,马雄军不是团长,可他是一面旗!这话不是随便话,是舰队司令本人阅兵式结束到陆战队视察时说的。马雄军身高一米八五,熊肩蛇腰,腰里扎根牛皮武装带,剑眉向额旁四十五度飞起,一对丹凤眼好比吕布再世,看谁都一道剑光。阅兵式上马雄军高举陆战队队旗,“咵咵咵”合着五百名壮汉的正步,在麻雀般飞起的黄色沙尘里如古代战车的辕马冲到检阅台前,他头刷地向主席台扭去,射出一道辣光,红底蓝星星的队旗在他手里猎猎作响,换个方向飘扬。司令当场被雄军的眼光刺了,踉跄一下,猛然鼓起掌来……
在少年张挺进眼里,马雄军是青春榜样,他的威武之中还带着风流体态,让他着迷,然而,真正让马雄军成为挺进心里一面旗的,归根结底还是他老婆朱丽。
部队不可避免要开拔了,去海岛,去前线,去和芭蕉国人面对面!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个道理谁都懂,没异议。可是,两国相争不是邻里纠纷,说动手就会动手,子弹不长眼睛,男人们、父亲们这一去,完全有可能一去不回!
古炮台是圆的,圆的中间是青草萋萋的大操场,张挺进趴着石墙往下看,老老少少都跑出来了。起先是叽叽喳喳有点兴奋有点做给别人看的热闹,渐渐送儿子的老婆子、送老公的小媳妇就起了哭腔,人群刹那间安静下来,女人的呜咽像空气中飘的炒辣椒烟气,把人睫毛一下子打湿了。紧接着,有奇异的雾气出现在操场上,这雾是海面上飞过来的,带着海的咸味和腥气,一下子让女人眼前的战士模糊起来,他们飘飘欲仙得让人害怕,这难道会是好兆头?女人们下意识地抓住儿子和老公的手臂肩膀,发起抖来,大悲之声眼看嚎啕出来。
“婆婆妈妈给我站开!”霹雳一声喊,海雾里马雄军马营长甩开老婆朱丽白藕般绕在他脖子上的长臂,猛然跳到军旗台上:“你们都是军官家属!陆战队军官谁哭谁给我滚!”
张挺进的政委老爸从炮台大门口走出来,手里拽着牛皮腰带,步伐稳稳的,赛过平常天气里出来散步。
人群鸦雀无声,女人大多数低了头,无声吞咽柔情;军官们自觉站起队,向右看齐,脸上带了悲壮的霜色,有了杀气。张政委看看天鹅一样站在人堆里的朱丽,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跳上军旗台,拍拍马营长的宽肩膀,马雄军默默跳下旗台,站到队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