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大戏楼

时间:2017-04-25 16:50:32 

家乡大戏楼

李乐学

岁月如水逝,留下的是金子般的记忆。

离开故乡已经三十多年了,黄土高坡上的山卯沟梁和一草一木,却依然常常牵挂着我的心。梦魂里飘摇着黄土塬上的缕缕炊烟和弯弯小路,心田里流淌着家乡的清清溪流和田园阡陌……最是村头古老的大戏楼,每每回想起它的往事,就心潮涌动,就感叹不已!

家乡人常说,“丰收乐,唱戏敲家伙!”在我少年的记忆里,解放后,翻了身过上好日子的乡下农民,每年秋收以后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唱大戏了。戏班子当然是乡村农民自发组织起来的民间艺术一团一体,乡亲们都叫它“自乐班”。“自乐班”当然要由德高艺娴的老艺人领头,在飒飒的秋风里,在农人的笑声中,在娃娃们的打闹中,从东坡唱到西岭,从南梁唱到北沟,你村唱罢我村又登场,一直唱到冬天来了,雪花飘了,方算罢休。

秋天里,是黄土高坡最惬意的季节。有金风拂面,有高秋送爽,有粮垛堆在田野,有雁阵掠过碧天,更有秦腔戏不绝于耳……那高一亢中一揉一和着温情的三秦乡音,那雄浑中洋溢着悲壮的秦腔秦声,那蕴藏着无限韧力和豪迈激*情的鼓点,多幺像黄土地上一曲庆祝丰收的大合唱!实在是鼓舞人心,催人奋进啊!

第一天唱大戏,必定要请来五村联办的小学校长登台讲话。校长登台讲话,被五个村子的父老乡情视为一种荣誉,显示了解放后的农民对知识和知识分子的尊重程度。校长没有讲话前,大戏是不能开演的,年年都是如此。我读小学时的校长姓齐名子英,他个头高大,脸孔方正,总是留一个大背头,总是穿一套深兰色*中山服,讲起话来声音洪亮,字正腔圆,很有大家风度。齐子英校长的讲话,总是从国际形势讲到国内形势,然后讲到国家的经济建设,农村的发展前景。虽然大字不识的乡民不一定听得十分明白,但是,他们对齐校长的讲话,总是要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在久经不息的掌声中,鼓乐齐鸣,大戏开场了。戏台下边,万头攒动,人声鼎沸,秀美的女人和健壮的男人,慈祥的老人和顽皮的儿童,黑压压的聚集了一大片,共庆丰收节日。

每次唱大戏,就是娃娃们最快活的日子。我们小学校就在离大戏楼不远的大路对面,学校为了照顾学生们,每次唱戏都要给学生放几天戏假,好让这些农家子弟,去领略秦地文化的神韵和风采,去接受黄土地文明对孩子们最初的人生启蒙。

往往大戏唱到临近高|潮时,猛然间,大路上便会响起一阵锣鼓和唢呐声,这是附近村镇的社火队赶来庆贺丰收哩!负责管理大戏楼的马老汉,便立即燃放鞭炮以示欢迎,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叮咚咣当的锣鼓声,呜哩哇啦的唢呐声,顿时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恢浑豪放感天动地的天地人交响曲。这时,戏台上停止了演出,戏子们(演员)也不卸去戏装,就和乡亲们一起看起社火。娃娃们则呼天喊地一窝蜂似的,撵着社火队疯跑……

管理大戏楼的马老汉,一辈子没有妻子儿女,一个人住在大戏楼下边的黑屋子里过日子。虽然马老汉对于秦腔大戏,也是喜欢得不得了,然而,因为嗓门不大美气,却始终没有登台吼几嗓子的资格。只是在大戏唱过之后,才能见他隔日见三在戏楼前边吼几声,给娃娃们听听。也只有娃娃们才喜欢听他唱戏。

在我的记忆里,马老汉最拿手的戏,算是《铡美案》里包公的唱段。每当唱到“听罢言,怒气生……”一段时,瘦不兮兮的红脖子便鼓起了几道青筋,几根稀稀拉拉灰灰白白的胡子,就会不停的抖动起来,圆睁的怒目里还回滚落出两行浑浊的老泪来。唱着唱着,小学校上课的铃声响了,马老汉便立马收住嗓子,催促娃娃们快快去上学。娃娃们满足地雀跃而去,耳畔响着马老汉的叮咛,“上好学,上好学,长大了可要当清官啊!”

天有不测风云。三年“自然灾害”,不但摧一残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亲们,也摧一残了古老而悠久的秦地文化。粮食垛与秦腔戏一起消失了。昔日肥一美富足的黄土地,突然间变得像一个骨瘦如柴的母亲,再也挤不出奶汁喂养自己的儿女了。饥肠辘辘的农民们,生存都受到了威胁,那儿还有心劲听戏呢?

生产队里少得可怜的粮食,无法填饱社员的肚皮,世世代代难离故土的农民,开始把目光投向新疆、东北那些不缺粮食的边疆地区。我洒泪告别故土,加入西去的人流,在新疆兵一团一广袤的绿洲,去追寻维系生命的原野……

少小离家老大还。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我回到了久别的故乡。到家第二天,就急着去小学校前边,看一看叫我梦萦魂牵的家乡大戏楼。学校依在,大戏楼却不见了,替代它的是一字排开的几十家店铺和作坊。远处,绿油油的田野间,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新楼亮阁点缀其中。家乡的一切,已经与我离开家乡时无法相比,如今的故乡,完全沉浸在一片富足祥和的氛围里。

我向家人说起当年看大戏的情景,也问到大戏楼和马老汉。家人却给我讲了一个悲壮的故事:

那场“史无前例”发生后,老校长最先被赶出了学校。神圣的学校成了造反派攻打的目标,老师成了“臭老九”,教室成了禁闭室。老师们白天被押着做苦工,晚上被押回学校挨批斗。

眼睁睁瞧着乡亲们尊敬的老师,一个个遭遇大难,马老汉枯涩的眼里的疑惑,一天被一天多。不久,发生了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那天夜里,几个造反派整治完老师,出了学校门从大戏楼前边经过。月色*朦胧中,从大戏楼上跳下来一个浑身披一毛一青面獠牙的怪物,张牙舞爪扑向造反派。造反派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落荒逃命去了。此后几天,再也没有人敢在黑夜来学校整治老师了。

不久,关于“鬼怪”的事情传到了县上,一场悲剧终于发生了。

那天夜里,从县上开来一汽车苛抢实弹的造反派,他们包围了大戏楼,虽然鸣一枪一示警,“鬼怪”却还躲在暗处,用石头、瓦片砸造反派。于是,造反派给大戏楼泼上汽油,一把火烧了大戏楼。马老汉与大戏楼同归于尽。

听了家人讲的故事,我默默的流着眼泪,是为了大戏楼的毁灭和马老汉壮烈献身,也是为自己背井离乡这段辛酸经历。我在大戏楼旧址徘徊良久,后来拣到一块青色*的小石头。我想,这一定是马老汉当年袭击造反派的武器吧?我决定把这块石头带回新疆,以这块石头为警世“华表”,教育自己的后代,莫忘和防止“阶级斗争”为纲年代的悲剧,倍加珍惜改革开放带来的现代化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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