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人生

坎坷人生

——正方形性格和真实八十一难

陈宣章

2010年12月12日，我65周岁生日，送给自己一副对联：

上联：坎坷一生终不悔

下联：笔耕半辈永无头

横额：正方形性格

何为正方形性格？形状正、四边直、有棱有角而且是直角。与此相反的是性格圆滑，使我想起来一副字谜对联：曲率半径条条相等（打一字），摩一擦系数处处为零（打一字）。所谓圆滑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用打麻将的术语就是：顺着上家，压着下家，盯着对家。圆滑的人是时时处处吃得开。就有这样的人，在日本鬼子手下吃得开，在蒋家王朝时代吃得开，解放以后一样吃得开，即“三K”人物。解放后，有的人在每次政治运动中都转得快，被称为“运动健将”。

而被教育成的诚信耿直之我，则为诚信耿直付出沉重代价。

诚信和耿直是文艺、历史和教育所宣染和歌颂的，但是却给我一生带来多灾多难。我的姓名陈宣章和唐僧的原名陈玄奘相仿。唐僧因为对佛教的虔诚，历尽千难万险去印度取经。他的经历被神化，成为《西游记》的素材。唐僧经历八十一难，终于成佛。但是他的八十一难是虚构的。我因为正方形性格，真实的八十一难却无人知道。

当然，诚信耿直不是单纯由教育造成，还有性格因素。而我的正方形性格却是由奶妈造就的。我的八十一难也是从奶妈开始的。

一、被拐卖

母亲无奶水，为我雇了个奶妈。她是安徽农妇，把刚生的儿子交给婆婆喂养，来上海当奶妈。她身体健壮、奶水充足、性格戆直，特别喜欢我。她说，我的童尿是香的，可以当花露水。她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俗话说：“吃奶像三分。”她的戆直性格传给了我，影响了我一辈子。从小，我在家的外号“戆阿三”。

我家在上海市南市区福佑路205弄1号二楼。石库门，和邻居一起共有11家。我的外号比姓名更“着名”。连弄堂里别的门号也知道。

我断奶奶妈回安徽后，还常来上海看我。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奶妈从安徽来上海看我。当时全国上下受灾，连上海也很困难。那时候，我已经上高中，平时在街道食堂吃饭。我记得，定粮每月27斤，定油每月5两。每天早饭2两、中饭4两、晚饭3两。那时候，有人发明了出饭率奇高的“双蒸法”，一斤籼米经过轻煮后上笼屉蒸，可以出2斤半饭。饭粒与饭粒不粘，像爆米花一样，但是每个饭粒又是开花状。4两饭票的饭有一海碗（比大碗还大）。因为菜无油水，这种饭更不耐饥，一海碗吃下去，很快就饿了。所谓的菜，不但没有荤菜，连蔬菜也只有少量的“光荣菜”。这是因为旱灾，卷心菜长得像“光荣花”。常常是连“光荣菜”也吃不到，食堂师傅把粗盐粒用少量油炒一炒当菜。许多人因为营养缺乏都浮肿了。

奶妈说：安徽农民吃山芋（俗称地瓜）藤、野菜，有的吃树皮草根，还有的被饿死。来上海时，奶妈给我带来一米袋野菜马齿苋干，因为吃了很久炒盐粒，感到马齿苋干非常好吃。我记得，那时候把茄子头用盐水煮了当菜吃，也非常好吃。后来我参军离家，她再也没有来过上海。我常常想念她，但是又不知道她在安徽什幺地方。现在，她绝大多数的可能已经不在人世，我只能心中祝愿她在天堂快乐。

1946年春节，我父母领着4虚岁的老大、3虚岁的老二，奶妈抱着2虚岁（实际仅2个多月）的我去上海大世界看戏。因为奶妈奶水充足，我长得白白胖胖。旁边一个观众就逗我笑，还抱我。不久，我父亲发现我失踪了。奶妈急得双脚跳。有个观众说，那个人抱着孩子到后台去了。父母和奶妈冲进后台，看到戏班的人抱着我在逗笑。奶妈冲过去一把把我抢过来。戏班班主没有想到，那个人是个拐卖小孩者，只能自认倒霉。

那时候，戏班常常收养小孩。因为许多唱戏者从小练功很艰苦，师傅很严厉，常常打骂、体罚，自己亲生的孩子难以培养出武生、武旦、武花脸、武丑等等角色。领养的小孩即有培养成才的必要，又有培养成才的条件。

我常常想：假如我没有被找回来，这一生会是怎幺样呢？也许成了上海舞台的名角，也许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批斗，也许被江青整死，也许……反正不会当医生。

人啊，人。一生由谁主宰？现在的孩子也是这样，他们的将来由谁决定？社会、家长、教师们，把他们当成橡皮泥，捏啊捏，最后成了什幺样呢？当孩子有了自己想法时，他们大多已经成了一个不成功的半成品。只有初步养成良好品德、思维、毅力者，才会最终努力成就功业。当然，有少数人是由家庭“造就”的，对于一般家庭的孩子，这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们的奋斗史就会可歌可泣。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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