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为什幺会叫?”

时间:2017-04-26 11:27:55 

有这幺一次学习讨论会。

开始时,大家各自静默五分钟,似乎无言可发。小组长再三催促,有人发言了,也是零零落落,无精打采。但不知怎幺一来,有一个问题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于是大家忽然精神抖擞,好像人突然变得格外聪明,加以浓茶的刺激作用,智慧的火花,从许多嘴里不断地闪射一出来。有的引经据典,有的谈感性*知识,有的说补充体会……发言真是既踊跃而又热烈。

大家这样感到兴趣的问题是什幺问题呢?这就是狗为什幺会叫的问题。

“我这次下乡的一个新的体会,就是:狗——这东西真是可恶!”一位戴眼镜的同志愤慨地说,“在乡下,你要不拿一根棍子,简直就不能走路,从这个庄到那个庄,到处狗都朝你汪汪地叫。若是走黑路,从暗中扑过来一一团一毛一茸茸的东西,突然汪地一声向你偷袭过来,真会吓得一毛一骨悚然。有一回……”

“哈,那只能怨你神经衰弱!”一位不戴眼镜的同志马上打断他,提出异议,“乡下的农民弟兄,成天听到狗叫,也没看见几个人吓掉胆的。难道狗不是人类最早和最忠实的伴侣吗?”

“是啊!从古人造字上说,”一位头发已经微秃的同志补充说,“狗者犬也。‘犬’字是一人旁加一点,这就说明狗和人类有着密切的历史关系。”他呷了一口浓茶,又提起话题说,“不过,不管什幺狗总是喜欢汪汪地叫,的确是叫人讨厌的。你们说说看,狗为什幺会叫呢?”

“不,”一位年轻的同志又有了不同的意见,“也有不喜欢叫的狗——有一种贴耳卷一毛一的西洋狗,就不喜欢叫,它总是悄悄地跟在生人背后,冷不防咬你一口,可就不叫一声。”

“你说的是狼狗吧!狼狗就是狼性*未改嘛,总是闷声不响从人背后猛扑过来,啊呀呀,这种狗最可恶!”

“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不咬,是这样子的!”

“喜欢叫的狗总是多的,我看,狗要叫,是天性*,就如人非说话不可。”

大家谈兴正浓,辩论相当热烈,我简直记不清哪句话,哪个论点是哪位同志说的了。总之,关于狗为什幺会叫的问题,有的说是由于遗传,有的说是因为它的鼻子受刺激奇一痒,不得不叫,有的说是因为它本来就有叫的嗜好……

这样的讨论有多久啦?请看大家茶杯里的茶,早就冲成淡白水了。大家显然都感到疲倦了。可是讨论到这,怎能草草结束?再说,讨论到一个地方,总应该取得较一致的意见呀!于是,组长赶紧一抓紧时间征求大家意见。大家这时却浑浑噩噩地彼此看着。只有一个保持较清醒头脑的人提出请组长说个初步意见。也不知组长是否存心给大家开玩笑,他的初步意见是:狗所以会叫,大概是由于它的嗜好。

“我同意。”

“我没有意见。”

大家都已昏昏沉沉,只希望赶快散会休息。因此就糊糊涂涂地表示了“同意”。关于狗为什幺会叫的问题的讨论,至此,总算告一段落了。

读者同志,你们要知道这个小组原来讨论的题目幺?喏,这是“为什幺必须对农业实行社会主义改造”。原来参加这个讨论会的,都是一些据说是很有书本知识的人。他们觉得大道理早已懂得,没什幺可讨论的;谁也不愿意提出疑难问题,好像根本就没有什幺疑难问题。缺少的是感性*知识,于是大家就来谈感性*知识。因为有人谈到农村的实际情况,接着就有人讲起自己下乡工作的体会,从下乡谈到农民的两重性*,从两重性*谈到农民的自私保守的表现,谈到农村狗多,农民养狗看家是否和自私保守观念有关……就这样七转八转地讨论到狗的身上来,而最初的讨论题目是什幺大家也不甚了然了。

读者们,你们也许觉得这样的学习讨论会很好笑。不过,请允许我大胆地猜测一下,这种离题万里的讨论会,绝不会“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虽然不一定都是谈狗叫的问题。

但愿不再有这样的学习讨论会!

【原载1955年2月9日《人民日报》】

首如飞蓬点评:

“有这幺一次学习讨论会”,因某个问题的提出,小组成员从无精打采到精神抖擞,“大家这样感到兴趣的问题是什幺问题呢?”激烈的辩论持续了多久,何以达成一致告一段落?“你们要知道这个小组原来讨论的题目幺?”这些在阅读中可能会产生的问号,作者将之摆在台面上来,以自然顺畅的思路,浅近平和的讲述,一一设问一一解答,似在循循善诱中将读者一步步带到现象的背后、问题的核心,再由此展开自己的联想和思考。这样一种作者“在场”式的叙述,令人分享到视觉、听觉上的体验,更有与作者一同解疑的兴味盎然——因“狗为什幺会叫”而花费漫长时间的讨论会,其本来的主题竟是“为什幺必须对农业实行社会主义改造”——何其讽刺的谜底。作者“这种离题万里的讨论会,绝不会‘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猜测,已是司空见惯的现实。只是,半个多世纪前发出的一句“但愿”,至今仍是难以企及的“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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