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一场上的屁一股太多,交椅放满还无法按需分配,便总是有些人神气地坐着,有些人站着,眼巴巴等着坐。坐着的便是正领导,等着坐的便是副领导,也就是副职。
副领导往往三五个,正领导却只有一个。三五个大老爷们儿围着那一把坐着正领导的交椅,望穿秋水,如皇妃宫女盼着皇帝一宠一幸,做梦也想把自己的屁一股放上去。
混上副领导不容易,磨掉那个“副”字更难。副领导们的处境常常有几分尴尬。说是领导,只有正领导不在时才轮流坐庄,正领导一进门便解甲归位;说不是领导也不是领导,人权财权正领导一锤定音,民一主集中制幺,你再有意见也只敢在老婆面前发发牢骚,一点也没有平头百姓那样不平则鸣,放屁也得收缩肌肉只放臭气少出声音,生怕在正领导面前破坏形象。
正领导生病住院的时候,跑得最欢的一定是副领导。心里想着得个治不了的绝症顶好,脸上却熬煎得只差没落眼泪,连连对正领导说,把你的病让我得上吧。我不幸了国家少个负担,你一躺倒咱那一摊子谁收拾得了呀!正领导心头一热,副手里你心最好。我退下来时推荐你当一把手。副领导轮流上场,正领导给每个人都交心交底。
副领导都以为自己将要成为交椅的新主人,正领导的病却好了,屁一股又稳稳压住了交椅。副领导们好失落,这天夜里都灌了几口闷酒,老婆想爱情也懒得动弹。
又有小道消息说正领导要升迁,几位副领导又一阵激动。轮流请正领导吃饭,饭饱酒酣,又让老婆给正领导敬酒。正领导一日一宴,吃喝得几乎招架不住,却又有人说,正领导年龄偏大,只好坐着这把椅子退休。副手们扳指头一算,还有三五年,心凉得几天不想说话。
有的副领导见没有指望,便跳了单位另谋发展;有的副手心一横,弄封匿名信,贴张邮票,递到纪检委,想让上级一脚把正领导踢下交椅。纪检委来人了,查了一两个月,却不了了之。正领导知道有人背后砸他黑砖,却看着几个满脸笑容的副手,硬是想不出来会是谁,只好胡乱骂一句:他妈的,老子的交椅坐到死,谁也抢不去。
正领导却没有坐到死,离休通知如枯叶落到桌上时,正领导最后看了一眼他的交椅,眼泪落了下来。他哭的时候副领导们却笑着,为那把交椅争得死去活来。找熟人的找熟人,拉群众的拉群众,有裙带关系的拽裙带,你踢我一脚我打你一拳,反正坐上交椅的只有一个,不争不抢又有什幺法子?
副领导中也有坐山观虎斗的,不是不想斗,只是一没关系二没门路凭本事干上来的,跟哪位管组织的领导都没有深交,只好听天由命。偏偏好运落在了不争不抢的副领导身上。原因简单又复杂,两位势均力敌的副领导都搬了要害人物。两个要害人物又一个也不敢得罪。组织部灵机一动,提拔个没有关系的。
没有关系的副领导的“副”字去掉了,当上了正领导,坐上了那把交椅。三五个副领导又围着他,如宫女远远望着皇帝。正领导却一点没有皇帝的感觉,他对副手们说,大家都是领导,正副都是为了工作。交椅谁也坐不了一辈子。还是把心思都用在事业上吧。
副领导们连连点头。有个副手心里说,八年了,日本鬼子都赶跑了,我的副字还没磨掉,你坐着说话当然不腰疼!
正领导后来果然升了,交椅又有人坐了。那个发牢骚的副领导也如愿以偿,没坐上交椅,名字后面却加上了个括号,相当于正领导待遇。
又有些人当了副领导,又站在旁边眼巴巴等着正领导屁一股下的交椅。机构要精简,不知又要减掉多少把交椅,不知又要打破多少副领导的升迁之梦呀!
1994年末
木文虫语点评:
杂文是立论的文体,杂文是批判的武器。因而杂文与官一场,有着一种天然的联系。尽管写官一场的杂文多如牛一毛一,但写得好的却是凤一毛一麟角。试想,没有《副领导》,杂文界谁知道有个鱼在洋?除了《副领导》,杂文圈还有谁知道鱼在洋写了哪些文章?官一场杂文之所以难出精品,就在于它的取材、立意甚而至于结论,统统都是“标准件”、“大路货”,故难以翻新出奇。鱼在洋的《副领导》,奇在一个“副”字,胜在一个“真”字。多数人写官一场杂文,总以为塌台人物的级别越大,侵吞钱财数额越多,文章就越有分量。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鱼在洋的《副领导》只从一个“副”字落笔,叙写了一种你我都熟悉的“真”的生活,描画出了一幅活色*生香的“官一场现形图”。修辞立其诚。真,是艺术的生命,也是一切价值的基础。正所谓“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