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那晚照例给刘皓回了电,信口雌黄地说自己专注加班没留意他的来电和短信,这个理由仿佛在不同场合用过很多次,刘皓也很多次地回答“别做了,回家我养你”。我从来没想过要依靠什么人继续自己的生活,这就好比玩“二人三足”游戏,无非就是段拖后腿的旅程,但因为捆绑式的关系,即使发觉了嫌弃或者被嫌弃,也只能怀着满肚子苦水一条黑走到底。但是看到林其然走在洪一峰边上突然就想把自己归属掉了,当然这种想法仅仅昙花一现,而且无关乎我对钟宜的眷恋。我和钟宜大概在共同解一个方程式,我很想通过她的答案验算自己的正确与否,结果发现是脑袋空空交了白卷。于是我就这么躺在床上,看生活中那些熟悉的面孔在天花板上轮流出现,想象我们之间已然和未然的关系,顺便等待林其然让手机唱起山歌——我料想她会打来,事实也如此。
“不用汇报了。你刚到家。原因是你进入了后相亲时期,也就是约会,并且这次的对象不算讨厌。对不对?”我喜欢用淡定温和又胜券在握 的语调跟林其然对话,也喜欢听她大呼小叫被惊到的反应——这种真实的粗糙本不属于她,但竟然常常在我面前曝光,这让我总为自己的特殊地位而暗自得意,然后在联想到钟宜的时候又感叹人和人为什么是异构的。林其然的语气里没有兴奋,但她这么晚不睡的反常情形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第二天我醒得有些迟,原因是天没亮就在挣扎要不要爬起来做出上班路过钟宜楼下的样子,等看到手机显示日期为“星期六”,又倒头睡下去,接着乱梦一个一个,累到睁不开眼。后来我听到铃声,就在梦里提醒自己,没听见喜鹊叫,八成这电话不是钟宜打的。接起来是话剧中心一朋友,说又做了部新戏,改编自阿加莎的小说,留了两张当晚的票,建议和刘皓同去。我迷迷糊糊地“嗯”了,醒彻底后又觉得在做梦,就回拨过去确认,对方说你失忆了吧才说好的事情又问。我说别歧视我我只是搞不清现实和梦境。
大半个上午,我就在排列组合这两张票的去向问题,甚至想到一张给钟宜家的太后一张给钟宜家的驸马,然后我就拐着她们家的公主爱干嘛干嘛去。于是我理直气壮地给钟宜拨了电话,探探这个念头的可行性如何。
她的手机无人接听,我对自己说事不过三,等到第三个的时候,果然很给面子地通了,只是买面子的那人是钟宜她妈。我迟疑着叫了声阿姨,她告诉说钟宜正在试衣服不方便接电话,我怕下一个接电话的又会是周炜就没说隔会儿再打,当然赠送话剧票之类的谄媚表示也一并省略了。等吃过午饭,钟宜来电话说还在挑,别的新娘都怕礼服显小只有她这件那件都嫌肥,外加肚子快饿瘪了,就更撑不出来了。我想象了一下她藏在礼服里的样子,就说以后拐带你连麻袋也省了,直接租个礼服往你头上一套,到拜天地时还能再用,多好。钟宜笑笑说拐带了管不管吃住。我说当然管要不下午试完就请你吃好的。说完这话有些后悔,自说自话果然就碰了一鼻子灰——钟宜说她妈见天气好决定下午提前把外景拍了,周炜吃完饭就从家里过来。我听了踌躇着要不要提话剧票的事儿,钟宜说不跟你扯了,我妈过来了。我对着挂断的电话说跟我扯和你妈过来有什么矛盾对立,说我开始烦你妈了不想讨好她了,说凭什么我就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说我干嘛要自言自语……到后来,我也懒得说了,发了个短信给林其然,说送两张话剧票给她和新欢附庸一下风雅。
“你去不去?”林其然电话回得比谁都快。
“就两张,都送你了,我看门去啊。”
“那我要跟你去。”林其然撒娇般地喉咙一松,仿佛要把我给吞了。
“我俩老腻味在一块儿又不能发展生产力。再说剧院里黑漆漆的,我们孤女寡女的坐一起也……”
“也正合适!”林其然少有的反应敏捷,“就这么说了。把时间地点发给我。我来接你。”
事情这么就演变为林其然请我吃了晚饭,我请林其然看了话剧。期间提到洪一峰,林其然没有过去苦大仇深的表情。她问我要不要继续下去,我说这需要你自己拿主意,如果你不得不把自己嫁了的话继续吧。林其然“嗯”了一声,把头靠了过来。我说我们看的是悬疑片不是恐怖片,不需要粘那么紧。林其然听完把我的手也一并抱了去。等散场时洪一峰来了电话,说一直打不通林其然,于是想把请客的内容从饭后甜点改为夜宵,等听林其然说有朋友在,又说那一起好了。林其然转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我心想洪一峰那不分场合妄自尊大的老样子又回来了,又觉得配林其然也合适——既然林其然是个大部分时候没主意的人。所以我坚持说自己约了刘皓,唆使林其然一个人去了。然后我就真的约了刘皓,他恰好打来电话,我恰好一个人走在路上,就这样。终于所有人都呈现出捆绑式的关系,这种公平是我在这晚乐意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