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握住司徒镜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司徒镜彻底呆住,而就在这个空当里,左明舜已经跃出草丛,极尽招摇地往反方向跑去,很快吸引住了土匪们的主意。
司徒镜来不及过多的回味刚才那个亲吻中究竟蕴藏了什么,眼见着周围已经没有人,她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听从了左明舜的话,飞快地逃开。
之后的一切至于她都很顺利,然而司徒镜没有想到的是,等她和朝廷人马一起找到左明舜的时候,后者竟会是这样。
血。
殷红的色泽弥漫在山野之中,几乎将他生生淹没。
司徒镜仓皇地在他面前跪下,眼泪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本能地如雨落下,打在他身前的草地里。
而左明舜抬起一只手,虚虚地握住她的,反而露出微笑。
他说了三句话:
“丫头,我们这算不算,一起出生入死了?”
“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救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司徒镜无声地点头,那个时候,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的话,她明白,心意相通地全然明白。
思绪在回忆里走了一遭,司徒镜一时间有些恍惚。
虽然最后左明舜经过修养,身上的伤已无性命之虞。可是之后发生的那些事,在她心里留下的痕迹,却是深刻见骨,无法消弭。
正此时,左明舜喃喃的声音响起在耳侧,“都这个时候了,当年的事还不肯和我谈一谈么?”
司徒镜沉默一刻,低声道:“看在你为救我受伤的份上,你说吧。”
“好,那你告诉我,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问出这样的问题,已经是第二次了。
司徒镜咬了咬下唇,许久才轻哼一声,道:“我若不走,难道还要留在你那里人质么?”
当年二人一道剿灭切糕团伙的同时,也情愫渐生,司徒镜满以为这个如玉的男子会是自己一生所托,然而结果呢?
他说:丫头,我会告诉朝廷你的真实身份,并借着此番功绩请命,将你们尽数招安,如此一来,你便可名正言顺地入我左家的门了。
然而便只在三日后,司徒镜在他房门外听到的,却是这样的对话:
“陛下向来深恶草寇之流,你若此番能一举剿灭青玄寨的那帮贼寇,这京畿步军总统领的位置,便非你莫属了。”
“多谢恩师提点,实则恩师早便知道镜丫头的身份了,对吧?”
“你小子有什么能瞒得过我?正因如此,为师才会专门对你说起此事。一方是区区一个女子,一方你的锦绣前程,舜儿,你是个明白人,该知道孰轻孰重。”
“徒儿明白。”
“更何况,为师知道那丫头对你颇为有意,你若肯加利用,一切自可手到擒来。”
“是。”
哪怕过了这么久,司徒镜都能清楚地回忆起那夜她站在门外时,是怎样的感觉。
便如同被人生生浸入了冰水之中,整个人从里到外,从指尖到发丝,无一处不是刺骨的寒冷。
当夜,她一人一马,离开了京城。回到了青玄寨,整整一年,没有再提过“左明舜”这个名字。
【七】你你个无耻之徒!
听了司徒镜的一番话,左明舜的反应很奇怪。
他没有沉默,没有叹息,却是忽然轻声笑了起来。笑声绵延,仿佛还很开怀。
司徒镜如何也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生生呆住。而这时左明舜却又似乎拉扯到了伤口,笑声戛然而止,低低地倒抽一口冷气。
司徒镜一紧张,忙道:“你的伤真的没关系么?”
“不过是被箭头擦到了,不碍事。”左明舜平复下来,轻声笑道,“再说了,明天我们这对狗男女就要被烧死了,这伤轻重与否,也无所谓了。”
司徒镜闻言一阵沉默,她能说她不想死么?
左明舜又笑道:“丫头,你这么跟我死在一起,觉得亏么?”
这久违的称呼,让司徒镜不禁一个恍惚,有点分不清今时往昔。
“你明明还是很在乎我的对吧?”而左明舜却又笑道,“那么我当真是死而无憾了啊。”
这话虽然带着明显轻松玩笑的意味,但司徒镜却越听越难受。
也许是在生死面前,太多东西都显得渺小而不可及。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那些过往都太不值得一提了,她只想平平安安地活下来,左明舜也一样。
实则从再见的第一刻开始,她便知道哪怕一年已过去,哪怕那种背叛她还深深地记在心里却根本没放下,也放不下对他的感情。
“丫头?”见她一直沉默,左明舜探寻着唤了一声,又道,“若今日有机会活着出去,咱们从头再来好么?”
司徒镜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左明舜笑了起来,道:“丫头,记得你今天的回答。”
——司徒镜很久以后回忆起他这句话,才意识到:混蛋,一切都是圈套啊!自己怎么那么轻易就上钩了呢!
大批官兵杀进来的时候,正是大半夜,司徒镜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连同着一起绑着的人,被直接抬下了山。
山下小镇的客栈里,她看了看完璧归赵的货物,以及旁边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爷捋了捋胡子,道:“老夫是朝中的吏部尚书,也就是左明舜的师父。”也就是一年前教唆左明舜做对不起她的事的人。
想到这里,司徒镜撇撇嘴,有些警惕地看着他,重复着自己的话,“尚书大人能不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父笑了笑,却回答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左明舜那孩子,他没有对不起你。”
司徒镜一愣。
“当年老夫劝过他拿你邀功的事,想来你是听见了,才一走了之的吧?”师父摇摇头,道,“你误会他了。老夫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不辨忤逆老夫的劝说,才表面上应承着,心里却另有算盘。发现你走后,他整个人七魂丢了六魄,但怕朝廷知道你是青玄寨的人,又不敢去找你。如此在朝中挨了大半年,才寻了个由头辞官归家,现在可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富贾之家了。”
“辞官?他辞官了?”司徒镜大惊。
“那辞呈可是在你走之前就写好的啊,看来他当真志不在此,为师之前苦苦相逼,却是错了。人倒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今日你二人便将疙瘩解开吧。”说着,他已然转头望向门外。
司徒镜这才发现,做明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裂了。虽然吊着一根手臂,却依旧不减长身玉立,风姿如玉的模样。
“你、你辞官了?怎么没告诉我?”她结结巴巴道。
“我可没说我还在做官哪,”左明舜无辜一耸肩,转向师父,“此番我只是借着同赵员外做生意的机会,顺便帮着师父缉拿切糕团伙的余孽,做一回诱饵。”顿了顿,微微笑道,“但收获却是意外的丰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