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员老马一开始就陷入了谜团中。解剖时,高擎胃里有大米饭、肉和菜,这是当日学校供应的学生的食谱。当天在学校就餐的有1000多人,吃的都是这几样,除了高擎没有第二个人中毒,因此可以完全排除学生菜中毒的可能。那么高擎是怎么把砒霜吃进肚子里的呢?老马调查了高擎当天的活动情况:7点25分到学校,刚好敲预备铃,上午上课,中午统一午休一个半小时,20分钟后上课,这段时间里,高擎都和其他同学在一起,没有单独活动过。下午第一节课后休息10分钟,第二节课刚开始,高擎突然就口鼻流血倒在了课桌上。
根据砒霜毒性发作快的特点,可以肯定,高擎就是在那休息的10分钟里吃进了砒霜。可一调查,几个同学反映,课间休息时,高擎就只上了一趟厕所。这就奇怪了,难道厕所里会有砒霜?
案情的转机是在高擎的档案上,高擎的档案里,有一个处分记录,高擎因屡次偷撕别人的邮票而被学校严重警告。老马注意到,市中心小学的信都是下午两点钟到,他突然就想:“难道高擎那10分钟里没有去厕所,而是去了收发室?”不过收发室里面也不可能有砒霜啊。
但职业的本能还是使老马去了一趟收发室,而案情却意想不到地就此打开了。
管收发的是一个姓肖的老头,他说:“那个小捣蛋,专门给我捣蛋。那天他确实来过,而且偷了张进老师的一张邮票。虽然我没当场抓住,但我可以肯定是他偷的。”
老马奇怪了:“这么肯定?”
老肖道:“因为他偷邮票用舌头舔,口水把沾邮票的糨糊打湿了,再往下撕,不会撕坏信和邮票。因此凡是他撕过的邮票和信,都会留下老大一个口水印子,那天张老师的信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我肯定邮票是他偷的。”
“邮票上有砒霜,高擎用舌头舔,因此而中了毒。”这个念头闪电般从老马脑中掠过,他站起来,说一声“打扰了”,急奔高擎家。
高擎的书包已由他父母带回了家。见到哀痛未消的高擎父母,老马劝了两句,便请他们拿出高擎的书包。一翻,在一个红皮笔记本里,果然找到了一张邮票。带回局里一化验,法医证实,邮票上仍含有残留的砒霜。
得到证实,老马马上想到:“凶手要害的其实是张进,高擎不过是做了替死鬼。”他急奔张进家。
张进40岁左右,身材高大,秃顶,穿一身起皱的西服。他妻子谢丽也在家,谢丽看来顶多二十五六岁,穿着现代,手指甲和脚趾甲都涂着猩红的指甲油,老马一眼看上去,不由一阵头昏目眩。
老马坐下,刚把高擎的死是因为偷撕了他信上含有砒霜邮票的事说了,张进立即就捂着脸哭了起来,道:“是我害死了高擎。”
老马惊奇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张进道:“我和高擎都是邮迷,用舌头舔撕邮票的法子是我教他的。”老马已经猜到他也必定有这个怪癖,否则凶手就不会在邮票上涂砒霜,暗暗点头,道:“那你知不知道凶手是谁?那封信呢?”
张进摇头:“我不知道我和谁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找出信,道,“这封信其实是个空信封,里面什么也没有。”
老马接过信,里面果然是空的,信封上的地址是用电脑打的纸条贴上去的。凶手手段阴毒缜密,没有留下半点线索。
案情重又陷入了僵局中。
大约过了半个月,老马突然接到电话,张进死了。他急忙赶到张进家,只见张进直挺挺躺在地上,口鼻都有污血流出来,谢丽在一边号啕大哭。
张进尸体左侧不远处,落了一封信,同去的法医稍加检测后毫不犹豫地证实,张进和高擎一样,都是因舔食了邮票上的砒霜而中毒致死。
老马拿过信,信封上仍是电脑打的地址,这时他发现信封里似乎有东西,打开来,里面飘出一方空白方笺,顶头印有“市人民医院二分院处方笺”一行字。
一边的谢丽一眼看见,顿时歇斯底里叫了起来:“是方素素,我上次就猜到是她,这死鬼却还护着,这下好了啊。”
老马问道:“方素素是谁?”
谢丽哭道:“她是张进的前妻,因张进和她离婚了,她恨死了张进。她知道张进痴迷邮票而染有这个怪癖,所以就用了这条毒计,其实上次那封信里也有这样一张处方笺,只是给张进撕了。她在二分院当医生,这种处方笺只有她才有。”
“有这样的事?”老马又喜又气。喜的是案情有了重大线索,气的是如果谢丽说的是真的,这张进也太糊涂了。
方素素三十五六岁年纪,典雅文静,如果光看外表,没有人会相信她会用这么毒辣的手段去害人。然而她确实存在毒害张进的嫌疑。老马了解到,在张进、方素素、谢丽之间有一段围绕邮票而产生的爱恨情仇。张进和方素素本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一次邮迷聚会上,张进认识了谢丽。谢丽有一枚很罕见的珍品邮票,张进要买下来,谢丽却说,卖她是不卖的,张进若真想要,可以和方素素离婚然后娶了谢丽。
提审方素素时,听说张进死了,方素素愣了一下,说了一句话:“是邮票害死了他。”然后不论老马怎么问,她都不再开口。虽然没有她的供词,但有人认为,她有害张进的动机,处方笺是最好的物证,而且邮戳也证明,这封信是在二分院门前的邮筒投寄的。这些,已经可以结案了。
然而老马却始终觉得这案子疑点很多,只是理不出个头绪。这天他一个人在躺椅上躺着,将那封信盖着眼睛,恍恍惚惚中闻到一股香气。香气是从信封上传来的,却似乎颇为熟悉。
“在哪里闻过呢?”老马皱起了眉头,苦思中,脑际突然闪过那天见谢丽的情景,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叫道:“原来是她!”
提审谢丽,谢丽大叫冤枉。
老马冷笑:“你很狡猾,但处方笺上残留的指甲油香气却恰好暴露了你的狐狸尾巴。”
谢丽强辩:“涂指甲油的女人很多,凭什么就一定是我?”
“涂指甲油的女人很多,但你想没想过,在你往信封里塞处方笺时虽然小心翼翼用指甲尖捏着,贴邮票时却没注意,大概你认为糨糊会掩盖指纹,偏偏我们却在邮票的背面化去糨糊后提取到了你食指的指纹。”
听他说到最后一句,谢丽强挣着的身子立时软了下去。
“其实还有好些漏洞。例如那封信的地址,既是怕人知道要用电脑打,为什么又要在信封里放处方笺?如果是方素素做的,她岂非欲盖弥彰,莫名其妙!再有一点,也就是这个案子最大的漏洞。张进既已知道有人在邮票上放毒害他,面对着同样一封信,他为什么还要用舌头舔邮票,难道他自己想死?因此我可以肯定,害死张进的是砒霜,但这砒霜不是在邮票上,而很有可能是你这位妻子给他的一杯茶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谢丽这时脸上已全无血色,终于老老实实交代,而听了她的供词,老马却是感慨不已。
原来,谢丽嫁给张进,本身就是她阴谋的一部分。谢丽有个男朋友叫梅奇伟,想发财没门路,一天从一个爱集邮的朋友那里打听到张进手里有积攒了几十年的一大批珍品邮票,如果卖出去,少说也值一两百万。梅奇伟和谢丽商量了一个计策,从朋友处高价买了一张珍品邮票让谢丽拿着去接近张进,诱惑张进说想要这张邮票就必须和谢丽结婚。张进邮迷心窍,果然离了方素素再娶了谢丽。他如愿以偿得到了邮票,却绝没想到,这张邮票只是个钓金龟的诱饵。他得到了谢丽的一张邮票,反过来却是谢丽以合法的身份得到了他全部的邮票,只要害死他就行了。而他有一个舔撕邮票的怪癖,梅奇伟身为药剂师恰好可以弄到砒霜,于是就有了这奇异的谋杀。而恰如老马的推断,害死张进的砒霜不是来自邮票,而是谢丽端给他的一杯咖啡,那封信只是谢丽制造的假相。
老马亲自把方素素接了出来,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是邮票害了张进。”然而方素素却摇了摇头,道:“不,邮票本身不会害人,害死张进的,是他的贪心。”
选自《南叶》200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