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太太的房门口,即听嵇太太在大声号哭着:“我的儿呀,你死得好苦,你的老子恨你,他死也不让你安生,到底把你给带走了!如今你们一老一少在阴间团聚了,也不会再吵了,可叫我这个孤苦女人在世上怎么活呀?去依靠谁呀……”
要是司徒剑不进房的话,嵇太太似乎还要哭诉下去,见了司徒剑立马打住,抽泣道:“探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可不像是驸马公主闹鬼。可老头子和少爷又死得这么古怪,请你快给查查吧!”说着,拿泪眼偷瞟了司徒剑一下,像是要弄明白司徒剑是否诚心办案。
司徒剑心中觉着嵇太太的言行举止有点突兀,口中应道:“剑某既然承接此案,自当为嵇府效劳,力破此案。对于老爷和少爷的不幸身亡,我剑某人也十分痛心,还望夫人节哀!”
这时,一旁抽着旱烟的中年男人细声道:“鬼不能说一定没有,我在附近住了几十年,听说过好几次驸马同公主闹鬼的事。”接着,他又诉说了好几件“鬼事”,一会儿是宣统年间,一会儿又变成了光绪年间的,说得嵇太太更是心惊肉跳。
司徒剑一肚子不快,打断他的话,向嵇太太道:“这位先生是——”
嵇太太方才抹着泪道:“这是郎中瞿先生,号得一手好脉,看得一手好舌相。他是嵇府的常客,我们全家的病都是由他诊治的,老爷、少爷同瞿先生是极说得来的朋友。”
瞿郎中向司徒剑微微一笑,算是招呼,依然抽他的旱烟,那架势仿佛他已是嵇府的当家老爷似的。司徒剑从他的笑中品出了一丝得意和奸猾。
司徒剑转而问嵇太太道:“我想冒昧问一句,嵇仁古同儿子的关系如何?”
“老子为人太吝啬,儿子又太会花钱,你说两人关系会好吗?”嵇太太随即又道,“可父子没有隔夜仇,儿子总不会去害老子,何况玉宝也死了,倒是老子带走了儿子!”
司徒剑不再理喻,径道:“太太同老爷的关系又如何?”
嵇太太不以为然地道:“老夫老妻,有什么好不好的。从年轻时就吵吵闹闹的,到他临死也是如此,这关系当是不好吧;可我们还是天天一桌吃饭一床睡觉,这就是所谓的好吧。”说罢,两眼瞟了下瞿郎中,微红着脸道,“是不是?”
瞿郎中马上附和道:“大凡过日子人家的夫妇都是这样的吧。”接着又说,“也许先生还要问少爷同太太的关系如何,我可以替太太答一句,少爷虽说是个败家子,可太太恨儿子只是面上,腹中也只不过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决不会去残害儿子的,所谓虎毒不食子嘛!”
司徒剑发觉这两个人对他存有戒心,有点厌烦,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于是起身道:“有什么情况可去警局找我,我也随时会来!”
司徒剑回到客堂,依然见到嵇小姐坐在嵇仁古棺材前守灵,手中依然在折锡箔。
见司徒剑进来,她淡淡一笑,等着司徒剑发问。司徒剑这才想起今日星期六,是嵇仁古的“二七”祭日,上次来时“头七”,一周内嵇家父子均遇害了!司徒剑即问道:“嵇少爷死得蹊跷,小姐有什么说的吗?”
“于今哥哥死了,我说他几句吧。他成天在妓院鬼混,是不是同人争风吃醋,得罪了什么人遭人暗算了?还望探长先生多朝外人身上查考,家人是不会害他的。要说的太太都已说了,我也不想多说了。”说着,像是要打瞌睡的样子,虽在垂泪,却看不出深处的悲痛。
司徒剑自知再问也无益,总发觉这对母女有点怪诞,便拄杖告辞了。
如同上次一样,小姐又喊阿毛送司徒剑。
司徒剑见阿毛刚从殡仪馆拉车回来,气没喘匀,不想让他送,可阿毛执意道:“没关系,我有的是力气!”
司徒剑心想也罢,于是坐上黄包车,问道:“阿毛,这次少爷又死了,你说说看,少爷有什么冤家对头呢?”
“上次我说少爷对老爷有恶意,不想少爷自己也死了,我乡下人脑子笨说不清,请先生不要见笑!”说着,阿毛脸上一阵难为情的模样。
“不打紧,你再说说看!”
“依我在嵇府几年的所见所闻,发觉太太可是对老爷实在不好。三天两头要诅咒老爷,老是盼老爷早死,老爷见太太是极其害怕的,太太一骂就吓得不敢出声,据说太太还要打老爷。”
“哦,有这等事?你还知道什么?”
“我来之前,嵇府本有一个使唤的老妈子,据她说太太年轻时得过一种女人的弱症——阴虚什么的,我也弄不明白。后来就去找瞿郎中治,瞿郎中果然治好了太太的病。太太不再有气无力,不思寝食,而且变得身强神旺,不过后来……”
阿毛欲言又止,像是卖弄关子。
司徒剑催促道:“说下去,我不会告诉旁人。”
“后来,据说太太就同瞿郎中勾搭上了,就我这几年所见也是如此。”
“就是那个方才在太太房里穿紫红马褂的先生?老爷、少爷知道此事吗?”
“当然知道,老爷是敢怒不敢言。可少爷常常在背后痛骂瞿郎中和太太,少爷生怕家私一点点落到瞿郎中手里。当然,这对狗男女也讨厌少爷,我想,会不会是瞿郎中对少爷下的手呢?这类做郎中的,心中鬼点子可多得很……”